本片改编自“ 阿道司·赫胥黎 ”同名小说。一个在原始社会长大,通过阅读莎士比亚自学的野蛮人,突然有一天加入了他父母所在的未来社会。然而,他不能适应他们的生活方式……
提起《美丽新世界》,已经无须多言, 作为科幻小说,你很难想象它是写于1931年的。 它最少领先了世界50年,它已经是一个符号,一种文化。 90年后的今天读,它依然经典。 由它改编的美剧,那自然是噱头十足的。 自从听说这部剧开始,已经等了一年,终于昨天晚上刷完了全集生肉。 第一季来说,优缺点都蛮明显的。 先说设定。 这部剧对没读过书的朋友,还是挺不友好的,并没有一个背景设定介绍。 简单概况一下背景: 故事发生在未来2500年代。 新伦敦的社会是一种全新的模式。 首先,所有人都是瓶生的。 没有父母,没有怀孕,没有家庭,统一人工胚胎。 性解放到极致,每个人都可以随意挑选性伴侣,只要愿意可以一天换一个。并且每天都有性狂欢趴体。 每个人都属于所有人。 没有私人占有,没有个人欲望,没有一对一的爱情关系。 并且从胚胎时期,就被调试5个阶层,阿尔法、贝塔、伽马、德尔塔、艾普希隆。 也就是α、 β、Γ 、 ε、 ζ 阿尔法是天生的领导,贝塔是天生的聪明人,主要从事科研等重要工作。 伽马是普通市民,做一些服务和行政工作。 德尔塔和艾普希隆,就是最下层的体力劳动者,而且统一半军事化管理。 他们连说话都只能说单音节的词,属于智力偏低的。 而这些天赋和阶层,都是从出生前,在胚胎时期就被调整好基因,出生后又反复洗脑训练出来的。(电击、催眠、睡眠广播等等)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阶层是最好的,是对社会贡献最大的,这就是被洗脑后的结果。 社会极度发达,生老病死已经全部被攻克。就连嫉妒、离别、孤独等等消极情绪,也全被解决。 人们每天都会嗑一种叫唆麻的药,这种药可以立即改善负面情绪。 任何时候,只要感到尴尬,愤怒,空虚,不甘等等任何,吃一颗药,可以解决一切烦恼。 这也是他们从小被反复洗脑的真理。 和谐社会。每个人都安于自己的阶级,安于自己的现状,活在当下。 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快乐,除了快乐就是工作。然后每天晚上一次集体性狂欢。 每个人都属于所有人。 这是一个互相满足、纵欲、追求快乐,没有任何不满,没有任何忧愁的社会,所以叫做美丽新世界。 哪怕有不快乐,只要吃一颗药,就能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就吃两颗。 所有人永远都优雅端庄,不骄不躁,井然有序。 总结起来就是: 没有隐私 没有家庭,没有婚姻,没有迷信 没有一夫一妻,所有人都是社会集体的一份子 性开放到极致,每个人都属于所有人 没有任何私人财产,私人情绪,个人思想 阶级分明,且每个人都乐于做自己的阶级 吃药可以解决一切烦恼情绪 每个人都活在当下,每个人都很快乐 称旧社会的人为野蛮人。 改编。 以上是一些基本设定,不得不说在1931年,这部《美丽新世界》是反乌托邦题材的开山鼻祖级作品,这个设定十分超前。 但毕竟作者局限于自己时代的狭隘视野,所以有些设定还是过时的。 比如在原书的设定中,福特(汽车大王)最终成为了世界顶级资本家,也是美丽新世界的神级人物,被称为福帝。人们说福帝就好像说上帝一样,是口头禅。 再比如原书中,关于女性避孕的设定比较麻烦,但是现代已经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等等一些细节问题。 那么美剧版《美丽新世界》自然也做出了相应的改编,比较明显的就是加入了互联网。 可惜,这个改编也成了败笔。 缺点。 这次的改编有两个败笔。 第一就是上面说的这个网络。 网络加强了集体主义的属性,加强了没有隐私的设定,这原本是很好的。 但是剧情到后面,就变成了主导社会网络的人工智能觉醒,而人们开始反抗人工智能。 不得不说,这就变味了,脱离了《美丽新世界》原著。 而且反抗人工智能这种剧情,真的不新鲜了。 只能说加入这种剧情,完全拉低了《美丽新世界》的格调,从开山鼻祖,变成了俗套的作品。 也是最令观众不满意的地方。 原著是一种批判,真正的统治者则高高在上,一边嘲笑,一边安稳地控制着制度内的人。 改成人工智能,实为败笔。 第二,在于注水。 根据采访,编剧亲自说,改编的核心在于,如果人们无法体验到痛苦的负面情绪,其实是一种损失而不是幸福。 任何负面情绪,立刻就吃药,马上就变好,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低落,没有任何“负”情绪,这样的人生其实是不完整的,是有违人性的。 你若放弃了痛苦,你就放弃了人生最有价值的部分。 这是编剧想改编的重点。 这个初衷不错。但是具体实施起来,就成了败笔。 为什么? 因为如果只是借着这个命题,延伸探讨,加入一些细节,那其实挺有趣的,同时也是《美丽新世界》的母题之一。 但是美剧肯定不止拍一季,所以必定会注水。 首先,原著比较短,一共19章(没记错的话,不然就是18章),一下午就能读完。 原著故事非常精彩。 然而一旦注水,就会发现剧中人物,进步和转变非常缓慢,而且还会突然性格大变,突然又变回去了,就这样反复横跳。 它不可能让主角一下就觉醒,它必须多横跳几下才有得拍。 这其实也是俊俊观察那些名著改编美剧的一个通病,就是贪心注水。 你看《真探》这样的神剧,一季就是一季,登峰造极的一季,神一样的人物刻画,何曾注水? 很多人写剧评,只会写这部剧人物刻画模糊、缓慢,但是为什么?却说不出来,知其一不知其二。 明白了这个原理,你就明白这部剧别扭的地方在哪了,哪些缺点就都有了解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个深层的道理也适合于很多其他剧。只不过有一些剧口碑好,有一些剧善于掩盖洗脑。 这种创作套路看破不说破,我就不点名了,免得毁了大家的好印象。 优点。 前面说了这部剧的两个缺点。 但这部剧其实还是非常值得一看的,毕竟,它是美丽新世界改编的。 只要能忍受上面两个缺点,只看自己想看的部分,那还是可圈可点的。 毕竟,这是把一个乌托邦展现在你面前。 剧中对新伦敦的刻画,非常赞。对性狂欢的刻画,就更是迷幻级别的了。 硬是把这种聚众淫秽趴体,拍出了一种美感和集体感,一种仪式感。 就单这一点来说,符合对原著的想象。 其实剧中对原著的很多细节还原都很不错的,除了上面讲的缺点,最终依然可以给到8分。 而且看这部剧,再读读原著,确实会引人思考—— 这种乌托邦,最开始当然是以批判的形式出现,而且母题非常多。 批判资本主义,批判阶级,批判极权,批判不自由,人性在社会机器的碾磨下荡然无存,等等 1931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马上来临。 资本主义工业化和科技的突破性发展,给社会带来巨大的冲击。知识分子开始思考一些深度的社会问题。 然而讽刺的是,90年过去了,这些问题不仅没有解决,反而变本加厉,反而像个杀不死的病毒一样,更自我完善了,更痼疾难除了。 在美丽新世界,消费是幸福的同义词。为了刺激消费,掌权者绞尽脑汁。 而所谓的幸福是每个人对食物、性、药品以及其他消费品的需求和欲望,能得到即刻的满足。 他们没有生病,没有饥饿,没有一切烦恼,也不怕死。没有恐惧,没有情感。 没有家人,没有妻女儿子,也没有父母,没有任何情感羁绊,也没有情感痛苦。 甚至没有竞争,没有嫉妒,没有不甘心,没有奋斗,没有任何独立意识。 每天就是工作,吃药,娱乐,消费,狂欢,性交,睡觉。 就是性交,没有做爱。 没有人性,已经变成了机器。 人们就像是人工孵化的肉鸡一样,还觉得自己很幸福。 但事实上这种满足只是虚假的幻觉,可悲的是人们已经忘记真正的幸福是什么了。 最后,无论你看不看这部剧,我推荐你必须读一下这本书的原著。 我引用书中的原句作为结尾吧: “我不需要舒服。我需要上帝,需要诗,需要真正的危险,需要自由,需要善,需要罪恶。” “实际上你要求的是受苦受难的权利。” “那好,”野蛮人挑战地说,“我现在就要求受苦受难的权利。” “你还没说要求衰老、丑陋和阳痿的权利; 要求害梅毒和癌症的权利; 要求食物匮乏的权利; 讨人厌烦的权利; 要求总是战战兢兢害怕明天会发生的事的权利。 要求害伤寒的权利; 要求受到种种难以描述的痛苦折磨的权利。” 良久的沉默。 “这一切我都要求。”野蛮人终于说道。 美丽新世界 所以,“在幸福药丸嗦麻和跌宕起伏的莎士比亚之间,你选什么呢?”
最近,一部经典小说改编的美剧上线引发了很大关注。1932年,英国作家阿道司·赫胥黎创作了让他名留青史的反乌托邦小说《美丽新世界》,时隔将近90年后,这个夏天,这部小说也被改编为美剧上线。
剧中,赫胥黎原作的诸多经典设定得到保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维系“美丽新世界”运转的重要药物——“嗦麻”。如同剧中的经典台词所言:“来颗嗦麻,远离痛苦”,这种神奇的药物可以迅速让人摆脱懒惰、贪婪、焦虑、痛苦等负面情绪,让人始终保持快乐的心态和充沛的生活热情。美丽新世界将人们的消极情绪视作需要被消灭的社会隐患,包括主角列宁娜·克朗在内的多名人物,都曾因为工作中注意力不集中、体现出某种“懒散”和“怠惰”而被约谈。
在一个推崇“天道酬勤”、“劳动光荣”的世界,懒惰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种被批判的品行。然而,人类的懒惰真的越少越好吗?没有懒惰的世界,真的是一个“美丽新世界”吗?至少在剧中,我们会发现那些依靠嗦麻度日的人们远离了懒惰、不会懈怠,也同时将自己交付给了外界控制,大概也不会有人认为美丽新世界中的人类具有完整的人性。“消灭懒惰”作为《美丽新世界》社会隐喻的一部分,有力地提醒了我们懒惰与真实人性的紧密关联,也启发我们重新反思懒惰在人类生活中的角色。
在某种程度上,前几年曾经在网络空间中大火的“丧文化”、“佛系文化”,都是现实生活中人们对“懒惰”的重新反思。“谢谢那些曾经打倒我的人,他们让我知道了:躺着真舒服”、“我会开心,我会有钱,有你最好,没你随便”,这些被大量网友转发的“佛系青年语录”其实正是用一种幽默诙谐的方式表达了对一味推崇个人努力的社会主流话语的抗争,也将一个长期以来不曾被视作一个问题的问题摆上台面供大家重新审视: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可以不那么努力、选择做一条咸鱼吗?
这个问题可能越来越有思考的必要,毕竟在“丧文化”流行之后,我们的生活反而越来越忙碌了,各大公司里的加班文化日益盛行,“内卷化”严重的北上广越来越无法兼容下肉身和灵魂。在“努力”的驱动下,人类文明创造了可观的“进步”,却给人们带去了越来越多的疲惫和挣扎。
每年的8月10日,也是“国际懒惰日”(International Lazy Day),鼓励大家从工作中抽出时间,懒洋洋地享受生活。今天的这篇文章,我们就希望具体聊一聊“懒惰的权利”这个略显抽象的问题。纵观历史,懒惰对人类有什么独特的价值?怎样的懒惰值得我们追求?当我们在当代呼吁“懒惰的权利”时,我们究竟应该呼吁什么?
撰文 | 刘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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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世纪,罗马教皇格里高利归纳出了著名的“七宗罪”,懒惰和骄傲、贪婪、淫欲、嫉妒、贪吃、暴怒等并列,被视作人类的罪孽。可见,自人类文明早期,懒惰便十分不被待见。一个人一旦被贴上懒惰的标签,似乎他的其他品质也随之降格了。
在探索新大陆的航行活动十分繁盛的16世纪,欧洲探险者们常常会将“懒惰”与“野蛮”和“未开化”等同。比如1570年的一部探险记录,就曾将伊斯帕尼奥拉岛上的原住民称为“不事劳作的海地人”。在探险家们眼中,刚刚被发现的大陆上的“野蛮人”们由于没有追逐金银财宝的兴趣,“天性”就是懒散的。然而,后续的更多探险笔记也推翻了这些偏见。
历史上人们反对懒惰的理由五花八门,最常见的自然是懒惰容易荒废工作、影响社会运转。比如卢梭就认为,工作直接对应着一个社会共同体中的身份资格,而懒惰是公民责任感缺失的表现。他在《爱弥儿》中写道:“在社会里,他必然要依靠他人,所以他应当工作来偿还维持生计的代价”。作为“社会契约论”传统的重要理论家,卢梭的这番基于社会共同体利益的对懒惰的批判,至今也仍然是人们反对懒惰、提倡勤劳的重要理由。然而,许多人也认为,即使抛开社会利益不看,懒惰依然对个体贻害无穷。卢梭同时期的启蒙思想家达朗贝尔和狄德罗就在他们编撰的《百科全书》中写道:“懒惰是诸多疾病的根源,它不仅使体液变稠,机体松弛,还会刺激身体,加速老化”。
除了身体健康,懒惰对个人最大的伤害在于它可能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舒适。现代的网友们喜欢戏称“摸鱼一时爽,一直摸鱼一直爽”,可是在叔本华看来,不会有人享受“一直摸鱼”的“爽”——正如同他的名言“人生是在无聊和痛苦之间摇荡的钟摆”。
叔本华的这番对人性的洞察并无实证研究的基础,但却和人们生活中的许多体验不谋而合。似乎只有存在外部压力时,懒惰本身才能获得更高的快感。人总是有一种行动起来的欲望,如果告别了一切外在的压力,做一条彻底躺平的咸鱼,反倒可能给人以一种巨大的空虚。布莱恩·奥康纳在《闲散的哲学》中更是将这种程度的懒惰称为“存在主义式的无聊”,他也认为,普通的无聊只是一种劳碌之余的放松,无聊者很清楚“什么时候无聊会停止”,这让无聊起到了合理的放松作用。而“存在主义式的无聊”由于完全缺乏外部制约,会让人不知道如何终结这段懒散的日子,进而引发无聊者对生活彻底的冷漠和厌倦。
这样看来,即使不伤害任何人,做一条彻底躺平的咸鱼似乎也并不值得欲求。看似对立的工作和懒惰,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在相互成就,“工作在场”的适度懒惰更值得欲求。为什么越到ddl(deadline,截止日期)打游戏越爽?因为“偷懒”的快感恰在于“偷”字,“摸鱼”的爽,似乎也只有在“偷偷摸摸”的状态下才能体会。
如果懒惰并不意味着一种“存在主义式的无聊”,那么它对于人类文明的作用可能经常在人们的批判和偏见中被低估了。必要的懒惰除了让人们获得充分的休息,还能激发人的创造力。社会学家塔尔德就认为,社会的一切发明创造都有赖于一个“有闲阶层”,他们可以不必受到劳碌的干扰,专注于积累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诸多动力。
除此之外,懒惰往往也象征着一种与主流话语不同的“异见”,一种可贵的“否定性”。在1619年担任加拿大魁北克总督的塞缪尔·尚普兰曾经对当地原住民有过一段有趣的记述:“他们努力地以物易物,但并不将其视为一种劳作。”不难发现,“懒惰”的定义其实有其相对性,就像在曾经的欧洲探险者眼中,“不努力积累财富”就会被视为懒惰,可如果切换到原始人的视角,也许这个评价就并不成立。
懒惰不仅指对工作的消极态度,更从广义上形成一种对主流话语的挑战。劳克将二战后的美国兴起的嬉皮士文化视为当时一场重要的“懒惰行动”,众多年轻人身着挑战常规审美的奇装异服,远赴世界各地旅游,用一种浪荡不羁的生活试图证明消费社会的肤浅与无趣。嬉皮士文化固然有颇具争议的一面,但它确实构成了一种对美国社会文化的反思。懒惰可以充当某种社会的“制动器”,通过对普适标准的“退出”与质疑 ,帮助社会的任何一种话语不至于趋向极端。
1886年,法国著名的画家乔治·修拉创作了一幅叫做《大杰特岛的周日午后》的名画。这幅画描绘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后,在平静的水面和柔软的草地边,有的人打着遮阳伞,睡眼惺忪地坐着,有的人悠闲却又专注地凝望着水面。许多看过此画的人评论道:这幅画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凝固感”,如同是一幕“幕间休息”。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没有人想着“下一刻”要忙着去做什么。
同样是描绘一段“懒惰”的时光,著名的人文主义者彼得拉克在1532年创作的版画《论浪费时间》却会给人截然不同的气质。照片中的大胡子男人手肘撑在桌子上,什么事也没干,但却盯着面前的一堆沙漏、钟表焦虑不已,仿佛在被时间催促着赶紧找到前进的目标。彼得拉克描绘的是一种独特的懒惰经验,在这种状态下,人其实并不敢真正懒散下来,而是始终盯着懒惰何时结束。罗兰·巴特也认为,有时出于对工作的厌烦,人们会进入一种消极的懒惰中,此时人们任由自己“分心”,怀着对工作的厌恶重复各种让自己注意力分散的事情。
不幸的是,在现代社会谈“懒惰”,我们拥有的经验更多的似乎是后一种:虽然名义上在“懒惰”,实际上却想着工作,并怀着一份对“偷懒”的耻感。修拉笔下“周日午后”那种“无目的”的闲适,似乎越来越稀缺。打开微博,几乎每天我们都能刷到各路亲朋好友的吐槽:到了下班的点,看见周围的同事都没走,觉得惭愧不已,又坐下继续加班。在一个懒惰似乎被污名化的时代,提“懒惰”的权利似乎有些反讽:人们一面央求着多一点懒惰的时间,一面对懒惰充满鄙夷。
在《倦怠社会》中,韩炳哲认为当今社会已经由福柯所说的“规训社会”转化为“功绩社会”,推动人们劳动的力量已经不再是工厂的监管、惩罚等否定性的力量,而是人们自己给自己施加的肯定性力量。即使没有“必须要完成”的指标,人们也越来越懂得如何自我剥削,去不断给自己寻找“应当要完成”的目标。和他的其他作品一样,韩炳哲的矛头依然指向了新自由主义的意识形态。伴随着现代性的新自由主义推崇“个人”的力量,个人看似拥有了无穷的选择自由,但当成功被建构为只和“个人努力”相关,个人也因此背负上沉重的枷锁。而当这套话语逐渐占领社会文化的中心,“懒惰”自然会被笼罩于污名的阴影下。
韩炳哲认为,自我剥削的“功绩主体”的形成是当下社会抑郁症泛滥的重要原因。抑郁症并不是一种对压力的逃避,恰恰相反,正是由于人们将最大限度地发展自身当做一种义务,却总是无论如何努力都很难完全实现义务,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挣扎最终让人筋疲力尽。更重要的是,对个人努力的过分推崇许多时候也并不能够产生真正的价值。就像最近一段时间,“内卷化”这个专业术语突然流行,豆瓣上更是出现了“你的行业里都有哪些内卷现象”的话题小组。这个词原本用来形容“增长但不发展”的状态,许多人质疑,不论是一线城市的基础教育投入的水涨船高,还是职场中员工之间“比着加班”,其中都有许多“过度投入”但并没有产生实际价值的部分。
在近期热播的电视剧《三十而已》中,女主角顾佳正是将“个人努力”的原则推崇到极致的代表。在剧中,顾佳常常以一种引导者的姿态,或是对闺蜜、或是对丈夫讲出“人生箴言”,网友甚至将这套人生哲学称为“顾学”。
顾佳这个角色受到热烈的欢迎,在某种程度上也证明了“顾学”的吸引力。然而,顾佳和她家中的劳务阿姨,她们的努力“境遇”是相同的吗?在不同阶层乃至不同性别的群体中,空洞的“努力”能被当做实现成功的不二法门吗?答案很显然是可疑的。当“顾学”将一切的成功都归结于个人努力时,却悬置了努力的个体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而这或许会直接影响到不同的人努力的起点。
在一个“不敢懒惰”的时代,修拉“周日午后”式的懒惰似乎正在消亡,彼得拉克画中那个盯着钟表的老人越来越多。当代人的懒惰景观如同一面镜子,折射出懒惰的被污名、对“个人努力”的过度推崇。
凡事都是过犹不及,重提懒惰的价值,其意义并不在于鼓励人们好逸恶劳,而是揭示出当代的懒惰景观遮蔽的问题。
1883年,法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保尔·拉法格的一本小册子《懒惰权》出版,书中,拉法格猛烈批判了资产阶级“旧世界”的“劳动道德”,他倡议无产阶级“要认识到自己的力量,就必须坚决摒弃基督教的、经济的和自由思想的道德偏见,就应该宣布他们有懒惰权,他们应该每天只工作3小时,而在其余时间里尽情地娱乐或者闲荡”。然而,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懒惰的权利”似乎并不只意味着时间上的自由。除了人们不敢懒惰之外,“不会懒惰”似乎也是另外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德国社会学家哈特穆特·罗萨从调查中发现,人们很少认为他们正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时间”。罗萨指出,事实上这些人每天依然可以找到许多“上网、看电视”的时间,但这些闲暇的时光都让他们觉得“愉悦度很低”。有了时间懒惰却感觉不到快乐,这似乎也符合我们许多时候的经验:经历了一周的劳碌,周末睡一个长长的懒觉,然后刷一整天手机,懒惰过后,我们似乎并没有更愉悦,而是感觉到疲惫和空虚。
在《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中,罗萨认为数字媒介、高速交通工具等技术带来的社会加速效应是导致这一现象的重要原因。高速行进的列车令人看不清旅途的风景,令人眼花缭乱的新闻客户端的推送“信息流”永远在提醒你最新的热点。
人类已经进入了一个本雅明所说的“体验很丰富但经验很贫乏”的时代。技术的加速让我们对于任何片刻的体验都失去了深度的感知,因此“在一个由速度的号令所整合起来的世界中,找一个短期内就能获得满足的欲望会比设定一个必须花很长时间才能满足的欲望要明智。”“刷手机”成为现在人们度过懒惰时光的重要表征:“刷”意味着追赶而不停留。加速的感觉如此迷人,即使我们有时并不愿如此度过我们的闲暇,依然无法摆脱刷手机的诱惑。
对于当代人来说,相对于“获得时间”的消极自由,“懒惰的权利”更意味着一种敢于懒惰、懂得如何懒惰的积极自由。它来自于对过度推崇个人努力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和日益加速的技术环境的深度反思。
可见,懒惰并不是天然值得被批判的社会问题,相反,它很可能是解决问题的入口。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刘亚光;编辑:走走;校对:赵琳。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文/杨时旸)
时至今日,今年两部最受人期待的经典改编剧已经悉数失败,网飞日本拍摄的《咒怨:诅咒之家》无论是曾经的影版粉丝还是新晋恐怖片爱好者都没能被满足期待,而备受瞩目的反乌托邦经典《美丽新世界》也彻底成为肤浅猎奇大杂烩。即便有《黑镜》导演加持,即便预告片流光溢彩,但最终也没能甩脱被嫌弃的命运。书迷们认为它魔改经典,新晋剧迷更是见多识广,分分钟斜着眼睛指责这改编设定里的浅薄与私货。
反乌托邦三部曲《1984》《我们》与《美丽新世界》注定是众多导演觊觎的目标,而更契合当下这个时代属性的,显然是《美丽新世界》。《1984》是灰暗的,《美丽新世界》是明亮的。前者把所有人都困在黑色里,窒息而亡,后者让所有人都暴露在阳光下,娱乐至死,这故事中没有角落、阴影与遮蔽之物,那刺眼光明本身变成了无处不在的阴影。它用光明写黑暗,用笑容写悲戚,用快感写恐惧,如果能拍出这层意味,那将是多么令人悸动的一幕。但就是这层悖反,一旦用影像呈现,失却文字的保护,它注定容易滑向浅薄的深渊。尤其在当下,我们就生活在一个由光亮、笑容和快感堆积起的虚妄世界中,物欲与性欲的铺张和满足,隐私的消失和万物链接的幻觉,换句话说,影像中再如何着力呈现一切奇观,我们都不会感到惊喜,这会令反乌托邦题材的导演感到非常无力。
近年来,这个题材已经愈发出现了低幼化的倾向,在诸如《饥饿游戏》那一类大制作里,都选择假模假式混入某些敌托邦的背景设定,最后还是竭尽全力讲述少男少女的爱情故事,敌托邦变成了配料、背景和味精,而《美丽新世界》的改编显然必须把反乌托邦的主题当做主菜。而它最终在各种考量的互相搅扰之下,沦为一锅乱炖。它高开低走,徒留一地尺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床戏,满屏都是司空见惯的未来都市设定,唯独缺少那种反乌托邦特有的震慑人心的宏大力量。
这么说吧,如果熟悉这种设定的剧迷,分分钟都能看出导演和制作人拼命隐藏的小心思,裁剪一点《西部世界》的边角料,混搭低配版《黑镜》,甚至还兑入了一点点《北京折叠》的那种现实批判味道,最终包装成一个不合格版本的《上载新生》。换句话说,这故事既偏离了原著的本来面貌,也没有创造出一套属于自己的、自圆其说的世界观,它像是一部习作,一种敌托邦和AI造反的设定大拼盘,拼尽全力向观众展演未来世界的纸醉金迷和内心虚空,但让观众觉得这一切还远不如在自己手机里看看社交媒体中可笑的虚假表演。
它当然还是保留了原著粗略的大框架,新伦敦市的人们处于物质极大丰富的世界,没有痛苦,没有不满,整日沉溺于性事与唆麻——一种让人快乐的药物,早已取缔了一夫一妻,忠诚伴侣的倾向被视作需要矫正的危险取向,人们有着明确等级,每个人对自己的等级安之若素,与此同时,还存在另一个世界,被新伦敦的市民看做荒蛮的原始之地,那里的人们被称为野蛮人。新伦敦市民会去那里参观,犹如探访一个野生动物园,惊奇地慨叹那些人古怪的习俗——婚姻、忠诚、嫉妒、恐惧、背叛、信仰……两个平行世界的碰撞是这版故事最大的戏剧冲突,伯纳德和列宁娜在那个旧世界遭遇了一次野蛮人的反叛,其中一个野蛮人约翰穿越屏蔽和他们一起返回了新伦敦。
这9集故事的改编几乎把这类题材能犯的错误全都犯了一遍,它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想要的太多,以至于最终连创作者自己都迷失其中。其实,它更需要在一个点上向纵深开掘,而不是以点打面,向四周拓展。如果聚焦于野蛮人,把这故事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西部世界》或许是重复、雷同,但也不至于变得不伦不类;如果明确的选取批判现实视角,讽喻当下,或许也有别样惊喜,但它什么都没有做到,但显然心中又明明想要得到一切。它所呈现的物质大爆炸之后的绚烂美景,如今看来还不如现实中的顶级都市夜景,其中安插的所谓的AI又如此无能,最后,它沦为了一个三角恋的故事,两个男人,一个懦弱,一个鲁莽,列宁娜作为一个慢慢觉醒的女人,在他们之中首鼠两端,和这个眉来眼去,又与那个藕断丝连。
这个故事其实有无数种解法,其中各种设定能映出当下现实的种种端倪,难民和原住民的冲突;种族歧视;被压榨的996社畜的疑惑、愤怒与觉醒;社会内卷和阶层固化之后,潜藏的暴力可能;即刻满足的世界背后的重重危机……它原本可以很深刻地嘲讽我们身处的世界,对现实做改头换面的仿写,嘲弄着素描,变形着拓印,婚姻与忠诚的窒息,对长情陪伴的索求,对生命终点的恐惧,对不可知的惶惑,贫瘠,挣扎,劳苦,人们日常里的煞有介事,荒诞的,可笑的,自以为是又习以为常无法摆脱的一切,这些都可以成为素材,但这些都被蜻蜓点水地提及,然后漂移开去。
这就是这部剧最失败的地方,它几乎没有原动力,也没有一个人物值得为其揪心。以为开头的那起坠楼悬案会成为一桩巨大阴谋而推动剧情,但它随后就被忘却了;约翰的妈妈和曾经一个新伦敦的高官始乱终弃,这绝好的冲突刚刚起始,她转而就被打死在边境;在经历一次次鼓动之后,本以为会迎来一次大暴动,最终却是浅尝辄止玩笑版的起义……一切都是断头路,庄重地起范儿,却慢慢泄气。你看着一口气聚起来,以为即将发力,但又被轻轻地叹出去。
其实,围绕着类似的题材有很多成功的案例,如果拍软科幻有《环形物语》,它哀婉,绵长,隽永;如果想玩“光明监狱”的梗有《上载新生》;展现脑洞,有《爱,死亡,机器人》,更何况还有已尊神位的《黑镜》,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美丽新世界》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失败得不可思议,犹如一款端庄的经典款皇冠,多年后被一家时尚大牌做出了一版艳俗的复刻。
(本文首发 北京青年报 专栏)
性转+女权属实不行......《美丽新世界》其实算是野蛮人约翰试图改变世界但发现积重难返的悲剧故事,所以女主列宁娜被塑造成无脑形象是有必要的,她并不是一个作者直男癌思维的牺牲品,也不是一个被恶意塑造成无脑的角色,她展示给观众的“无脑”,只是三观不同的新世界的基本水平,她是那个世界的普通人。但作为约翰爱慕的对象,她的不可救药是约翰绝望的根源。同样令约翰绝望的还有自己母亲的不理解、初步觉醒者伯纳德的狭隘怯懦不成大器、高度觉醒者赫姆赫兹无法改变整个社会的现状等等。如果单纯将赫姆赫兹性转并增加戏份,或许都能好一点,但强行拔高列宁娜真的过了。简直就像把《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黛西改编成独立自由的现代少女。不过换句话说,《了不起的盖茨比》里女性形象似乎也都不怎么样,黛西和朱莱特都不是什么正面形象,倒是乔丹还好一些,还好改编电影改得早,按照现在的政治正确水平也指不定改成什么样。
如果编剧实在要性转+女权来一套,倒不如干脆将野蛮人约翰改成女性:一个热爱莎士比亚的少女孤独探索陌生的大都市,她想要改变现状但发现带她来的伯纳德烂泥扶不上墙;她受到列宁娜美丽的容颜吸引但又痛苦于她浅薄的思想;她和赫姆赫兹成为往年交(不记得原著的年龄设定,不过我一只把赫姆赫兹脑补成一个睿智的老爷子);她看不起自己的母亲但又全心全意地爱她,可最后免不了失去她;她在和领导人的谈话中意识到这个世界无可救药......有女权、有性转、有LGBT、有迫害伯纳德(doge,并且不会对原著的思想产生任何影响,毕竟,赫胥黎所需要的只是一个“高贵的野蛮人”而已,又不是“高贵的野蛮男人”。而且新世界对于同性恋的看法应该很开放,他们奉行“快乐至上”的原则。
所以,说真的,编剧考虑一下?文学少女不香么?非得逮着列宁娜改?放过她吧,她只是一个漂亮的花瓶而已。
也许你并不讨厌美丽新世界。
地球是人类唯一的家园,但它早已成为一个人口过剩的星球。
根据联合国人口基金提供的数据,全球人口在1950年时是26亿,1987年即达50亿,1999年升至60亿,到2011年10月已突破70亿,预计2050年将增至97亿,2100年会抵达110亿的峰值。
人口过剩对自然资源、生存环境、社会稳定、个人福祉都会造成严重威胁,人类可能面临着经济衰退、社会动荡、生活水平骤降的前景。
政府将被寄予空前艰巨的责任,顺理成章地获得了空前有力的控制权,民主机制也必定面临劫难。
但这又难以避免,民众的不安感与恐慌情绪正是独裁的催化剂。
新冠疫情相当于一次全球危机演练,在这次演习中,全球性民主危机的前景已显露端倪。
匈牙利总统奥班借机通过紧急状态法案,这让他有权在“紧急状态期间”冻结某些法律,架空立法机构,代之以行政命令;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借机关闭法院,推迟对自己的腐败审判,死赖在权力的宝座上不肯下台;
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宣布自己可以关闭媒体;
土库曼斯坦甚至逮捕了在公共场合谈论疫情的公民。
与此同时,疫情显现出来的吊轨经验是,在大危机面前,更严苛的体制比更宽松的体制有效。
如果不能破除这道魅影,当人类面临更大的危机时,很难不作这样的设想:民主将被弃之如敝履,惊恐的人们果断拥护独裁。
不久前,有媒体报道,500多名政界人士、公民领袖、诺贝尔奖得主和民主机构签署了一封捍卫民主的公开信,警告政府在利用新冠疫情加强权力控制,威胁自由。
仅仅是表明捍卫的态度,于事无补,灾难后的理论研究与系统修复,才是必由之路。
在《美丽新世界》中,万国邦的建立就源于一种紧急状态。虽然书中没有明说,但极有可能是由于人口膨胀引发的资源短缺,英俄之间爆发了一场“九年战争”。在这场战争中,双方动用了毁灭性的生化武器,经济也陷入大萧条。
九年战争,然后是经济大崩溃。当时要么统一管理世界,要么等待人类灭亡。其实就是,要么选择稳定,要么……
因为炭疽炸弹,自由主义自然就销声匿迹了。
过分残酷的战争使各国元首意识到地球有毁灭的危机,只有和平和全球一统才能拯救地球。于是,一个由数位元首共治的万国邦建立起来。
为了促进经济,维护稳定,他们鼓励肆意狂欢式的消费主义,消灭回归自然与古典的倡导者。
在高特格林,我们用机关枪消灭了八百个愚人。
然后我们又在大英博物馆大干一场,二氯二乙硫醚喷过去,两千个古典文化的粉丝就翘了辫子。
但是万国邦的元首们发现,暴力的成本太大,而且治标不治本。
于是,他们想到了体外繁殖、新式巴甫洛夫驯化、睡眠教育法,此类统治形式,成效甚慢,但是绝对可靠……
也就是从生理和精神上,从每个人生命的源头,直接对他们进行批量化地生产与改造,订制理想化的国民。
巴甫洛夫发现,长时间身处生理或心理的压力之下,被实验的狗会表现出精神崩溃的所有症状。他还发现,在即将崩溃之际,狗比任何时候都更易受影响。巴甫洛夫在实验室的狗身上看到过的所有症状,后来在世界大战的士兵身上重现。
巴甫洛夫实验启发了独裁者和他们手下的警察,在超越忍耐极限的虐待之下,任何人都会精神崩溃,坦白一切。此时是囚犯最为脆弱的时刻,刑讯者抓住时机,给囚犯植入新的行为模式——也就是洗脑,可以无往而不利。
《一九八四》用了大量篇幅铺陈的奥勃良对温斯顿的刑讯,展现了这种恐怖的技术手段。
现代独裁者都是精研洗脑术的,希特勒会将举行集会的时间选在晚上。
“身处白天,”希特勒写道,“人们的意志力强度极高,若有人试图将某个人的意志和思想强加给他们,他们必极力反抗;但是在夜晚,面对一个更强大意志的主宰力,他们会更容易匍匐在地。”
在《美丽新世界》中,洗脑术的应用则体现在万国邦实行的睡眠教育。
但是睡眠洗脑也并非赫胥黎的独创。
美军在一、二战期间,用这种方法培训士兵记忆摩尔斯电码,二战后一些公司开始出售“枕头扬声器”、“定时留声机”以及磁带录音机,帮助演员记台词,帮助政客和牧师记演讲词。
科学家发现相比深度睡眠,人们处在浅层睡眠时更容易被洗脑。
西奥多·X·巴伯在1956年十月版的《临床与实验催眠学报》发表了论文《睡眠与催眠》予以论述,极富启发性。他指出,浅层睡眠和深度睡眠有着重要的区别,在深度睡眠之中,脑电图仪未能记录下α脑波,而在浅层睡眠之中,α脑波却现身了,由此可见,浅层睡眠更靠近清醒状态或催眠状态(在这两种状态中,α脑波都出现)。
《美丽新世界》中的万国邦完美而彻底地展现了睡眠洗脑的场面,每个孩子在幼儿时期就已经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那八十个孩子满脸红光,深处睡眠之中,状态轻松,呼吸温柔。在每一个枕头下面,都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传递……
一个辨识度很高的声音,温柔极了,众人听到:“……只有δ族的孩子们穿着卡其色服装。哦,不,我可不想跟δ族的孩子们玩耍,更别提ε族的孩子,他们更差劲,而且蠢到不会读、不会写。此外,ε族的孩子们穿黑色衣服,只有畜生才喜欢这种颜色。至于我,身为β族孩子,我再开心不过。”
正如书中名言:“六万两千四百多次的重复就能制造一个真理。”这些观念都深植在万国邦国民的潜意识里,成为他们奉行不悖的圭臬。
这种潜意识的洗脑,就不会被人们发现吗?书中女主角列宁娜,小时候就曾在半夜惊醒,她发现一个鬼魂般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重复、盘旋,在那半个小时的失眠中,她曾生出许多怀疑和猜测。但抵不住那些词句的催眠效果,她还是睡了过去。
领略了万国邦的睡眠洗脑,下一次从梦中醒来时,你还会不假思索地继续入睡吗?
在《美丽新世界》的正面叙事中,或许你会稍感意外,因为它全然没有《一九八四》之中的那种刻意、显眼的身体暴力。
即便书中三个主角明显产生了与万国邦背道而驰的反叛思想,他们也没有被公然判处,酷刑虐杀。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流放地,野人约翰甚至没有被流放,过上了隐居生活(最后还是自杀)。
如前文所提及,那是因为万国邦的元首们早已意识到了,暴力并没有那么有用,而且他们发现了更精致、更有效的统治技术。
这套统治技术的理论部分是他们发明的“幸福价值观”。
他们成功地使人们相信,“如今人人皆快乐”。
这一点是如何达到的呢?首要的一点就是实现性交自由。
和《一九八四》之中的大洋国不同,《美丽新世界》的万国邦是鼓励人们无度的交媾的。
大洋国的禁欲主义政策,是因为“性本能创造了它自己的天地”。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可以从主角温斯顿身上找到深刻的答案。
温斯顿是一个并不勇敢的公务员,正是在情欲与爱情之中,滋长了反抗意识,甚至连酷刑都很难征服它。所以,性,以及由性引申的爱,都是自由和反抗的种子,最好扼杀。
而另一方面,剥夺夫妻性爱,家庭时光,更有利于将个人从亲密的小共同体中抢夺出来,归依在党的羽翼之下,你充沛的精力,将被转化为对战争狂热和对领袖的崇拜。
而万国邦与此理念不同,万国邦的合法性基础在于,给全体公民制造和供应从生到死,无穷无尽的幸福。
因此首要之举,便是性交自由。
从公民们尚在童稚之时,护士们会监督童男童女们在灌木丛玩低级的性爱游戏。
成年之后,性爱服务将更为丰富。人人自由约会,自由交配,享受特制的感官电影,食用性激素口香糖。
听起来虽然放纵、堕落,但似乎确实是在服务国民。
那是因为你没有嗅出其背后的暴力气息。
这样的性服务,并非你的自由选择,是每个人都必须听令如此。
从小你就被灌输单一伴侣可耻,组建家庭荒唐的价值观,不喜欢性爱的孩子会被要求强制参与,而一对一的关系会被视为异类。
和大洋国并无本质不同的是,万国邦也是反对爱情的。在大洋国,婚姻只为生育,生育是对党的义务。而在万国邦,自由性爱表面是为了公民幸福,实际上是为了国家稳定。
两个极权政府在消灭爱情上的殊途同归,似乎表明其认为,亲密关系在本质上是一种与极权相悖的离心力,国家必须制止任何民间共同体的产生,哪怕它只由两个人组成。
这倒令我想到了商鞅的思想,商鞅认为父子兄弟必须分居,甚至保障夫妻之间各有私产,听起来像是现代思想。其实还是拆散大家族,推行小家庭制度。推行小家庭制度还不够,还要分化、离间小两口的夫妻关系,甚至鼓励夫告妻、妻告夫。
说到底,就是恨不得将整个社会一股脑原子化,使民间一盘散沙,聚不起丁点的反抗力量。要不是考虑到人力即战力,战力即国力,孩子就是国家未来的花朵(其实是肥料),商鞅废除家庭制度和婚姻制度都有可能。
除了性交自由,万国邦还提供索玛,这个被称之为“综合了基督教和烈酒的长处,却没有遗留二者任何一个缺陷”的药物,实则是一种致幻剂。
人人都在睡眠教育中,接受了“一克索玛及时喂,胜过十克同时服”的洗脑话术,将索玛当成个人与幸福之间的万能钥匙。
然而索玛并非毫无副作用?在科技发达的万国邦,人们的寿命只有六十多岁,药物滥用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而且索玛也不是幸福的钥匙,它只不过是行尸走肉的麻醉剂。
既然说到了寿命问题,就必须要提到一点,万国邦的人是永不会衰老的,这是通过使用性激素、镁盐和输入年轻人血液实现的一种幸福状态。
但永不衰老的容颜只是一个表相,死亡并没有被根除,相反不当的医疗方法还缩短了寿命,而且死亡往往骤临,在那青春永驻的面容下,心脏和大脑早已枯槁。
我们已经意识到,这座头顶光环的美丽新世界,其实难副。
那么必须要解构的便是《美丽新世界》这个书名。“Brave New World”这个词组出自莎士比亚的戏剧《暴风雨》:“啊, 多么神奇!这里有多少美妙的人物;人类多么美丽!奇妙的新世界啊,竟有这样美好的人!” 莎士比亚用这句台词本就深具讽刺意味,赫胥黎将之移花接木,妙用过来。
"brave"的意思,一般是“勇敢的”,书名取另一个意思“美好的”;还有一个旧的用法“美洲印第安武士”。我们知道,书中主角之一约翰就来自书中所谓的野蛮世界——美洲印第安部落。因此书名可以理解为《美丽新世界》,也可以理解为《野蛮新世界》,看似矛盾,实则暗喻:美丽的文明世界,也是野蛮的旧世界。皮相虽变,筋骨如一。而书中第一次出现“美丽新世界”这句台词,正是出自连接文明世界和野蛮世界的约翰之口,使这样矛盾统一更为合理,也更为讽刺。
另一处非常显眼的讽刺就是所谓的“福特纪年”。1908年,亨利·福特推出福特T型汽车,并第一次在汽车工业中引入流水线作业。书中流水线上对克隆胚胎的批量繁殖的构思,其灵感肇源于此。
我们还发现,万国邦宣称其国民人人幸福,却是一个赤裸裸的阶级社会。种族被人为分成五等,那些差等级的胚胎从一开始就会被注射酒精,放置在缺氧的环境,在成长期又会接受睡眠教育。这就是看不见血腥,却令人发指的暴行。
约翰曾经质问万国邦的元首之一穆斯塔法:
既然你对那些胚胎瓶可以予取予求,为什么不把所有人都制作为增增α族?
穆斯塔法笑了笑,如此回答:
因为我们都不想被人割喉,我们信仰的是幸福与稳定,每一个成员都是α人的社会却难免动乱、痛苦。一个工厂里全是α人,就是说,他们全部遗传良好,经过驯化能够在限定的范围内自由抉择,并承担责任,而且可以独立为生、互不相关。想想看,会出什么事?
在这里,我们又看到了《美丽新世界》和《一九八四》的共性,这两个极权社会显得如此不同,本质上却都是金字塔式的阶级社会,让少数人享受特权,让基数庞大的劣等人充当化肥。独裁者似乎都秉信,只有壁垒森严的等级社会才是稳定持久的。
这位元首穆斯塔法很有意思,他虽然满口诡辩,却表现得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他特意准许三个思想叛逆的主角同自己辩论一场。
在一段非同寻常的自述中,穆斯塔法提到了自己的身世背景。他本是一个物理学家,因为违背同一化的国家思想,发挥个体意识,搞起了个人发明,差点被发配到岛上去。他选择了放弃自己热爱的科学,后来凭借资历,当选为元首之一。他不无惆怅地说:
“有时,我非常怀念我的科学。幸福是个残酷的主人……”
这句话中,元首已经自行解构了万国邦包装出来的“幸福”概念。
我们会发现,书中的万国邦完全是一个反智的社会,是一片光秃秃的文化荒漠,约翰在印第安部落偶然获得一本莎士比亚,其文化程度已远赛万国邦最有智慧的人。因为万国邦将艺术与科学都销毁了。
也许万国邦会给你科学发达、文明昌盛的错觉,其实万国邦所谓的科学不过是精致的极权技术,而其所谓的文明也徒剩空虚的感官享受。
这样的文明,还能称之为文明吗?这个美丽的新世界,连野蛮的原始部落都不如。
反讽的是,穆斯塔法自己却也有着对个性和文化的追求,他的房间珍藏着圣经,还和约翰大谈文学。虽然他口口声声在批判从前的宗教与文艺作品,但如果他真的恨透了这些东西,又何必自己留存一份。
这让我不禁想起一位伟人,他缔造了一个美丽新世界,却在自己幽暗的大床上读透了二十四史中的南面之术。
万国邦不仅是一个抹杀个性的国度,更是一个泯灭人性的国度,从出生那一刻起,每一个阶层的人性就已经被设定好,每个人不过是一个被编织好的稻草人而已。说得更直白一些,万国邦的人就是一种产品。他们活着的作用就是工作和消费,因为工作和消费使万国邦能够一直存续下去。除了工作和消费,他们只需要打发完虚无的时间,走进死亡的熔炉,变成磷肥。
一个没有文明,没有创造力,没有人性的社会,即便能永生不灭,还有什么意义呢?文明已经毁灭,历史已经终结。
荷尔德林的一句话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把一个国家变成人间地狱的,恰恰是人们将其变成天堂的企图。
万国邦的人们也并不真的幸福,因为那只是被操纵被灌输的虚假的幸福。他们根本不知道从前的人类拥有什么,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更无所谓有什么样的选择。
说到底,所谓的幸福,依旧是一种愚民术。
可是,我们离美丽新世界真的很远吗?
在利己主义和消费主义盛行的今天,我们是否也早已将幸福的定义偷偷置换。商家告诉你豪车和名牌香水代表幸福,成功学告诉你财富和地位才是幸福,新时代告诉你正能量才是幸福。
可我们依旧被困在一座阶级金字塔,整体社会的运行机制其实是一条单一轨道,人们面前的选择似多实少,社会一如格式化的牢笼。
科技进步没有解放人类的身体,繁荣精神文明,反而导致国际争霸,经济垄断,政治集权,传媒操纵,而穿梭在工厂流水线和写字楼格子间的亿万万劳工只是在为少数大人物服务。
组织愈发紧密了,而民众却越愈发松散了,孤岛尚有连成大陆的可为,沙子却怎么使劲也捏不成通天宝塔。
在一个变态的社会,去个性化的人才能正常地活着,而正常的人反而成为心理疾病患者。
我们将金钱误当作自由,将取暖误当作爱情,将苟且误当作独立,将封闭误当作孤独,将情绪误当作立场,将无知误当作个性,将偏见误当作智慧,将麻木误当作幸福,将丑陋误当作美丽。
可是,我们真的讨厌美丽新世界吗?
最令人绝望的并不是这巍然耸立的美丽新世界终将或已然到来,最令人绝望的是那些站外美丽新世界的门口翘首企盼的人们。
文章参考:NYT文章、VOA文章、庄蝶庵译本《重返美丽新世界》和《美丽新世界》、《一九八四》、黎鲲论文。字幕:远鉴字幕组。
影评均首发于公众号:段雪生
隐形眼镜基本上等于手机,人人只关心怎么围观别人的生活,用即时满足来压抑自己的痛苦,蓝色绿色的索麻是食物,黄色的索麻是钱,橙色的索麻是权力,大家阶层清晰,各司其位,都假装很开心,来了个野蛮人讲真话戳破了皇帝的新装… 改编得真的很棒,问题都提出来了,面对人性的弱点,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我们真的自由吗?选择给了我们自由的幻像,可是我们还是在自己的牢笼之中啊! 要是你,你怎么选择?
我就想问问谁不想和亨利一夫一妻制
喜欢对女主的描写 男主一路金手指 还没有bernard带感…
每当我想认真审视一下它时,它都会立马告诉我它就是在故弄玄虚
英剧面向未来。
刷完重发个评论, 头4集有一个完整主角受困逃离的故事线, 后面5集三角虐恋, 剧情寡淡, 太多意料之中. 整季里充斥太多肉欲和空虚泛泛的内容, 我甚至能深深感受到了创作者的迷茫...同样题材不如重刷黑镜...
看过第一集,勉强三星半。似乎有些乏力。我目前依旧以为真正的"乌托邦"绝不会是《楚门的世界》具有真正的具体边界,它是没有边界,正因为没有边界所以无远弗届。传统的1984+我们+美丽新世界+童年的消逝+娱乐至死+景观社会以及福柯的种种都是其中某种具体化的面相,新的时代中,新的天空下必然会有新的方式与手段,不再会有表面的规训亦不会有深刻的讨论,世俗与未知的方式必然会刺激旁观者的迷恋。这亦是我关注微观史/新文化史的动机之一。
剧版《美丽新世界》就是这个已经成真的美丽新世界里的合格美丽新世界娱乐产品。
稀巴烂 竟敢还用原著原名作为电影名 为了收视率把本来震撼丰富又讽刺的“brave new world” 拍成了一个只知道淫乱的三级场所 笑了 再加上毫无逻辑的剪辑 只能配股导演的自信心和对流行文化的无脑追捧
第一集叙事很乱,什么阶级都想讲但是没有自然地链接到一起,没想到老妈是黛米·摩尔啊呜呜呜。以为后几集会渐入佳境,结果并没有,到第七集彻底垮掉无法收尾。给我颗药吧,骗我也没关系,没有比现在更糟的了。乱交公有制万岁。今年的科幻剧一番《上载新生》守住了,本剧白白浪费一张好牌,质量和《副本》齐平,不配和《西部世界》《使女的故事》抗衡。
赫胥黎要气得活过来
John一出场我就呆住了,不敢相信,我在看书的时候想过他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憨憨
期待的是关于巨大冰冷机器的反乌托邦呈现,而不是又一个全知全能AI vs 人类的俗套科幻。关于 CJack60 的再创作尚可,而 Indra 的设定在我看来就是致命败笔。不必照着书拍,但也不能剥离得这么彻底吧?最后,这好几年了,最喜欢的讨论人工智能的剧居然还是疑犯追踪。
多pro视角叙述,无论尺度还是概念都有《西部世界》第一季的架势。
拿掉了这个故事最出彩的反乌托邦内核,魔改成了被拍滥了的人工智能科幻。很难讲这是成功改编。
阿尔法们超美,但整剧太弱,毁了原著,成了《西部世界》的低配版。
两个男主一个愚蠢冲动一个自私暴躁都配不上女主角!!!
哎,改得面目全非,完全没有原书的震撼感。演员方面Henry Foster选角大失败,可以说零演技。Bernard Marx和Lenina都选的不错。真正的主角John美国味太重,失去了原著里生活在沟渠、靠一本莎士比亚全集了解七情六欲的人类代表的象征意义。场景特效及格,导演和编剧较弱。
这种改编的方式居然出乎意料地讨喜,把乌托邦社会与人格独立性冲突的内核剖析至人人可理解的地步,不可不谓之为一种成功。人的复杂不能为环境所限制,人的利己和自我意识也不能以任何形式加以抹杀,没有了秘密的世界,那该有多么无趣。欲望,憎恨,嫉妒之流的不稳定因子背后,总有可贵的清醒和独立特质。在秩序井然的文明中保存个性与活力是规划者们苦思的命题,抛开社交的虚假表象,也许能看到更多真实的人性内里。无从得知,也许这是关于“上帝为何总是缺席”的解释,而文明的缺陷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正如编剧所说:“当你开始放弃让你感到痛苦的东西时 你实际上是放弃了人性的基本部分” 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 这不过是诡辩术中常用的偷换概念——自由被等同于落后与贫穷、肮脏与疾病 但和这个骗局配套作用的是自婴儿时期开始的潜意识教育 它们构成完美闭环 追溯人异化的原因又并未在此止步:在找到真正的自由之前 我们每个人都是流浪的野蛮人
每去一座城市,必找一家书店,每到一家书店,总会下意识地去看闻名遐迩的反乌托邦三部曲是否在显著的位置,是否有不同的版本,旁边“辅佐”和“陪衬”的是历史类、文学类、还是其他。只要它们还在,就自欺欺人,某种“自由”还有喘息的空间。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多次以对比奥威尔和赫胥黎来警告和敬告他们在原著中的预告。其实最恐怖的并非单一的成真和成谶,而是双管齐下的温柔杀戮。再说直白点:老大哥不仅在看着你,还哄着你,喂着你;不仅威吓你,还“宠你”你,“麻醉”你。让你在通往地狱的路上误以为看到了天堂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