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同前,部分不能纳入前篇的角度另辟于此。 前篇为归纳整齐暂贴://movie.douban.com/review/14269771/?dt_dapp=1
前篇中提到“语言的处身性”无论怎样强调都有被低估的可能,甚至恰恰发生在每一字成型的刹那。人(祘与德任)被日常包裹其肉身的语言塑造,并构建另一个世界——该世界、塑造他们的语言世界和纯经验世界宛如三幅同铰出的窗花,拥有或肖似或对立对称的波纹,但从不能完全重叠。它们与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决定论或直线式的互相哺育,毋宁说类似武侠小说中内功轮递,气脉周流不息。这是德任的力量远比肉眼可见的、社会坐标里的赋值强大的原因,她背后矗峙着整个世界的力量。在她从具备自我意识起便刻刻构筑、不肯稍息的世界中,有被贬山野见到女鬼的官员(志怪惯用题材,与苦闷现实对立的凄悚幽冥是对生死边界的横跨),有女扮男装闯荡江湖的侠士(对性别/生活方式界限的打破)……德任口述不停(是述者而非作者的阶段)中的所有文本,均不断越过极限。人类学可以给欧洲流传久远的红舞鞋故事提供多少版本?但从未见过一个版本是鞋带系在舌头上。成德任面对的诱惑正是舌尖上的红鞋,这诱惑或许比传说本身还要古老。在她,其终不成为诱惑的缘故应是她无比顺服了它:诱惑自然地衍化为欲望,对叙事的欲望。
如果将被欲望的滋荣构筑出的世界视作第一朵窗花,和其他两朵(处身语言世界&纯经验世界)间的第一种关系会是:填补、斧正、功利上的有所助益(或总括为“改变”)。剧中数次千钧一发之境,德任挟叙述之力搫天分地:如世孙布下杀虎之阵,托请她以讲书聚集宫女以免混乱,此时叙事承担的职能是吸引和确立外部秩序;如蒙中殿传召、伴翁主共读抄书,此时叙事负载的是将另个维度的光华引渡到身心俱受限的女性面前的重量;如英祖屡屡遗忘,德任自语“你要等要忍”,终于借一个“由语言重建的时刻”脱险——而这是一束更大的回声,其声源令人轻易想起关于叙事者身份最好的寄喻(allegorie),《一千零一夜》与山鲁佐德。
山鲁佐德面对嗜杀新妻的国王山奴亚,自告奋勇成为新妇。夜中寝榻并不充斥着激情和最终的暴虐,而代以精彩卓绝的故事。有两个说法:一是山鲁佐德在鸡鸣前绝不透露结局,二是她只讲开头和结局,高潮空缺。无论何径,国王在聆听的焦灼中连续千夜不再杀人,以至解悟,立山鲁佐德为后,国内重归宁和。早期叙事类似“正本清源”的习惯里,除了《伊利昂纪》“歌唱吧女神歌唱帕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愤怒”式的、将诗人权能直秉自神的框架,怕不会有框架比《一千零一夜》更宏大了:尘世的生灭与地上王国的和平。
山鲁佐德叙述的欲望,是与自身性命存续的欲望共轭的;而替代国王的施暴、指向他者的死的欲望的,是对完美故事的渴念。叙事在此变成一张生死的双面牌。若我们再投向别个版本的枝节,山鲁佐德甚至还为山奴亚生下孩子,那纯文字与虚构的权力之外,官能肉体因素亦不缺,简直凑齐了生死爱欲的四角麻将桌。有趣的是,此版即使提到产子也不过寥寥数语,像是深恐属肉身的一角会打灭叙事的幻光。然而不可忽略“生殖/孕育”与“叙述/创作”的天然关联,《会饮》中既是籍此使“可朽的人具有不朽的性质”,又有德里达在Dissémination、hymen等词中把玩的词源游戏。真正的婴儿和繁殖的文本、编织的口语,框外的叙事者更看重的显是后者。
站在不同版本的两径岔口,前者不断推后的结局代表“延宕”,后者空置的高潮代表“缺席”。二者兼述了语言和欲望的本质。国王山奴亚几可称所有狂热读者的原型、所有“在欲者/贪婪原罪”的大祭司,他以对至佳叙事的欲求横扫了一切现实因素(比如难道不需要睡眠时间?难道再纵逸的感官享受也无法吸引他?比如国内不会有变乱?)触碰想象中整全(wholeness )/高潮的指尖不是一个突起的痉挛高度、不像骤至峰顶旋即收归的音符,它在强力叙事者山鲁佐德的引导下绵延作一根天际线;叙事者又是成了怎样一位挟卷欲望对象随时逃离的神。同样的天际线也曾在对德任的故事感兴趣的英祖头顶闪烁,君王指望驯服自己的欲望、追逐欲望的本体,哪怕只是靠简单一听。
两位女子在故事中役使的叙述之力还有一个更大的向度,即前文所说这股力所属世界对经验世界的“斧正”。国王山奴亚滥杀,这最直接的暴行已经构成对任一政体/普遍伦理的威胁;英祖因病忘却曾许下的诺言与赐书,疾病质疑了其作为健全人的能力(判断力记忆力等等,一个缺乏状态下可能的“失格”),可能毁弃的诺言动摇了其作为君主的资质(一种不匹配)。她们直面的风险不但与己攸关(山鲁佐德会丧命、成德任会背负偷窃之冤名),且俱在不同层面上动摇了现世的一部分:公正性,城邦/政权的合法性,善恶的尺度等等。因此她们凭借故事来扭转便绝非讲滥了的“文学的现实功用/文道论/文学的劝谕性”等,这些直接作用于表层的东西不必动用“世界”一词。是一种更微妙、更浸润式的影响:即叙事中暗含了一个应然本然的态势。滥杀子民/暴力/背弃/冤狱等等是扭曲后的应然,它们在叙事的应然前要回归本源。这里像有把康德无限简化的味道,但大概不是错觉,它是一个非常简明的作者叙事者&读者听者接受者的通力合作,在一个(不管自主与否)共同认可的伦理下进行的欲望之旅。直到两个世界的欲望开始共振,我们还能隐隐看到一个世界对另一个的侵入——如祘的“年糕风波”。
中殿亲手做的年糕被和缓翁主有意挑弄后成为可能有伤英祖健康的食物,英祖将选择权交给祘,德任不动声色地提示应劝其勿食。此中似乎没有故事也没有文本的力量,却恰表明了两个世界的对照。祘的世界建立在等级、章程、样本、规则、套式……之上。换成中古的大词,叫礼法,类似词汇还可继续造下去,总之grand narrative的一整套家族相似。是君权父权等宏观权力直接具像化的世界,该世界的语言是套板反应式、偏向纯理论化教条化的语言,这导致祘对人心人情的理解并非对“人的情感”的体验性理解,而是对“情感的范本”的认知化理解(不是说祘无共情力,在苛酷环境下他对人心幽微的体认已到相当地步)。他和德任在面对真正人情的第一反应中,永远有所谓“隔与不隔”之别。成德任的外部世界并不是无森严权力,但经年建筑出的另一空间为她支撑起一个更游动、更贴近的位置:这贴近对世上任一人都普遍生效。所以她懂英祖惜己惧死的心态、懂共通情感中的必然。这就是叙事支持的世界对纯理论/单薄经验世界的校正。类似亚氏《诗学》中对应然&共相的总结。世孙在来自这一世界的德任面前,是近乎天真无力的。
窗花间的第二种关系是:抵御/抗衡。《一千零一夜》的框型叙事结构后继有人,典例即为薄伽丘《十日谈》。青春少艾的男女们在乡间别墅轮流讲故事,但念及此等春风啼鸟的氛围外头是瘟疫横肆,难免于极端不谐中生出一股接近瑰谲的张力。几个故事中的时空、少男女们相处的时空和纯外界时空完全割裂抛置,叙事统率的疆域是一片Heterotopia(异托邦),语言不仅像护身符、挡住外部灾异的结界,更有几分含混的抵抗力。对比剧中,德任在宫女生活中遭遇不快时,除却与友人倾诉,则立刻乞援于话本故事;稗官小说对全体宫中人尤其是女性恒久不变的强引力,以及德任凭说书本事见宠于上……是因为在“王宫这座很华丽的监狱”(中殿语,彼时已是王大妃)中,这是一个更深广的天地,一个唯一能由下层、由女性所自主结构、且共享的世界。叙事的世界如此平等,它只向想象力、灵瞬及言辞的游弋俯首,权力的沟壑哪怕不能在里头完全弭平,权力的步伐也最大限度地驻于其外了。倾听德任故事的宫人、内命妇乃至君上,共做千古伤心人。德任及(不论阶级的)女性们面临困厄时向这个世界转身,仿佛不只能视作一种逃避与自我转嫁,至少对叙事主体成德任来说,也是一种自觉自知的抗衡。这世界与她的行起坐卧同生,文本本体和生活体验赋予其生殖力,不息的抗衡姿态是游牧式的。德任比祘预估的更不可拘禁,这份自由的保证还不全源于抗争的主观意志,是她的确拥有一个外力难以剥夺的世界。
假若成德任做一个蓄力最大的弹跳——跳出,我们该说这是超升还是降格?总之,若她真的跳出了那条线,会来到窗花们的第三种关系:吞噬/替换。类似鲍德里亚hyperreal(超真实)的逻辑(理路上当然不完全贴合,暂借类比),叙事所托生的世界把纯经验世界纳入腹中,甚或取而代之,接着比摹仿/替代/仿真更进一步。当代生活诚然已是该过程的超完成态,不过文学史上典例更熟:有堂吉诃德,有女吉诃德阿拉贝拉。建构世界对客观现象界的篡位,可视为一种狄奥尼索斯的欢醉(实践版的Le Plasir du texte)。但成德任不为,或说不能——她的叙事绝大情况下有两个特征:即时性和利他性。前者效果前篇提过(接受者的存在空前明确且影响极其直接);后者,尽管韦恩布斯一向讥嘲那些声称“完全不为读者”的写作根本不存在,德任也不是没有从自己的讲述中获得乐趣,但几乎次次由直达目的驱动的叙事到底还是很罕见的——德任的叙事正属于这一种。剧中最精彩的两次莫过于对阵英祖,又可引入一对主题:叙事与记忆(容后详述)。根据英祖(及众多听众)的反应来调整讲述的内容、节奏、语调,甚至囊括四肢、眼珠的转动、表情牵扯出的纹路,成德任的叙述多出一截表演性。只是表演吗?还有巫祭性质的引诱力、操控力。巫师必得坚信己身魔质和身后所依的世界的存在,同时做其操控范围唯一的局外人。德任不得不入乎其内超乎其外,是深谙叙事之力却不做它奴隶的人。
本雅明讲,要想使一个故事能深深地嵌入接受者的记忆中,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摒弃细致的心理分析,做到简洁凝练。这是以故事介入/生成记忆,那以故事反向追缉记忆呢?且看帮英祖“寻回记忆”两段(此处还有个阶段的细小蜕变:德任从讲述他人作品话本故事的“述而不作”真正取得了“创作者”的身份),开头均借环境/气氛切入:“冰块融化的凉气”“潮湿闷热”“烛光的跃动”“壬午年的那天也像今天这样电闪雷鸣”……只有环境,和环境中行动的人。而环境的快速营建,全部诉诸于感官。“融化”的缓慢动态和“烛光”的快速跳动,冰与火,光与暗,触觉、视觉、听觉……这些引信般的五感之综合好比普鲁斯特的小玛德莱娜,味觉漩涡之后沉入逝去的时光,但德任不愧是无师自通本雅明之简凝的叙事者。她不做巧致的精神分析,不揣度,不代入;还明了卢卡奇的“描写”与“叙述”之分,描写亦一语即停,只为了调动。
眼耳鼻舌身意的全面调动是另一面:欲望的叙事。
再顺手扯书名,正如勒内•基拉尔有本《欲望几何学》,欲望也有自己的文法。笔者暂不做镜头语言分析(19岁以后有意不弄这块了),拟从纯文本角度谈谈剧中对欲望的叙述/呈现。
德任与祘彻底相识相认前,“世孙”和“老虎东宫”是两枚空洞的符号。后者已注入些许情感判断的意蕴,但是集体情感(直系下属宫人们)的一部分。祘尚未在德任处取得“人”的位置,常现于原著/剧本台词中的是“听说”“据说”;就连初始祘以兼司书的假身份和德任相交,德任朦胧意动中联系宫中宫外遍传的“花美男”传说,如此种种,统统偏向虚构的产物。欲望对象/意念外指的他人从一开始便是一个语言建筑物。宫规中对主君名讳的敬避,使这一命名&身份对应的空缺一直到十分后期才填补上。令现代人难以想见(曾在剧集专组就见到不少类似提问:是bug吗?一直不知道名字?)的是男女主互相不通姓名地恋慕了这样久(自然这里对姓名知晓程度的不对称也是权力的不对称,宫中的标签&位置远大于个体姓名)!而在二人相认的拉锯战里,反复出现的是阻断/遮蔽。例如遥隔的书筵、递交检讨时必撂下的帷幔、和最后关头举起的扇面。世孙的形象被掩住、世孙形象揭露的一刻被推延,我们和德任一道进入了一个过于熟稔的句式,一个欲念增殖的文段(她会否发现自己成为话本中都有的悬念/倒错设置?)。
同时一种感官的缺位会翻倍强调另一种感官。帷幔与窗纸蒙蔽了视觉,听觉的界域便膨胀了:原著中数次提及东宫“细腻又成熟的玉音”。“身处狭窄的暗间,声音弹到墙壁上便会嗡嗡作响,所以她没有感受出东宫平日特有的娓娓道来的风格。也没有产生东宫每说完一句话时,那种微妙的令人不舍结束的心情”。相似情态可与《史记》里“子见南子”做个对读:“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无形无质,更无实事,夫子持守昭朗无一可诋处,但最悠渺轻薄的意欲就是这点依稀环佩音了。与包法利夫人那架马车狂放的行经路线、不停攀升的速度不同(机械/工具毕竟体外),东方的“欲”是贴身勾勒、无墨迹可循的线条。
无交谈无动静的关头,遂任触觉做主宰:剧中手的特写不可胜数。茨威格短篇中对赌徒那只诡魅之手的刻画,力证手可做人类的第二颗心。它对外界那么勤敏的感知、那么满溢独立的自我表达冲动,简直像扒去表皮的一堆末梢放在暴风口。《爱华妲夫人》不过由巴塔耶多提供了几种关于“触摸”的激越图景。特写中指尖扯出的衣褶(关系&张力之弦的直接喻体)、指根舒张又无力回缩的抖颤(精神斗争的约略彰示)、沿发肤而下的抚摸(顺应自然肌理的叙情)、临到实体又静止的悬停(默许了欲求对象的自行逃逸&含蓄自抑之后喷薄之前精微平衡的一刹)……而这一切归结到一个象征意涵极重的动作:空中战栗着的一抓一握一拢。那即是欲望的形状。
风的轨迹在幡的掣动中见出,飞绕马蹄的轻捷蝶翼是花香的现形,同理爱欲也知悉山水画的法则。留白处是最剧烈处,不可见的在场、无限前驱续动涵括了或揽镜自照同义反复、或必求回应的恋人絮语。如同《项狄传》的空白页/全黑页,或《源氏物语》的《云隐》章。光源氏的隐居/逝世如何能落得一个切实可陈的结局呢?整部关于渴慕(不管渴慕的是何者)的文本最好也保留天光云色后的缄默。
末处正祖深殿独坐,整理宜嫔的遗物,睹物思人固然是东方文学中已近母题(motif)的部分,但迁移如何完成的?(物——人)完全的缺丧与至高的、充溢的在场是一体两面:当祘手捧德任做宫人的衣物时,不再能直触的肢体成为欲望之链上的朽结,一碰化尘,微尘反而弥散了整个空间。正是这实存中的0,破去现时现世成为形而上的+∞,祘被“德任的领域”笼盖了,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德任的存在”:“你原来是这么瘦小”(从前被日常琐碎的表皮掩盖的事实,一个去蔽);和“是我恋慕了这样的你”(自我欲望对象的再认识,“这样的”也是旨丰意远的)。且不谈这里故人故衣对《艳歌行》《诗经》等的回望,剧集综艺受访里有个有意思的细节:祘的扮演者李俊昊说拍这段时因为闻到了宫女服上“宜嫔”平时用的香水,所以入戏哭得更伤心了。
——再度现身的感官-欲望叙事。旧衣是对失落的触觉的一种外壳般指涉,“醉拍春衫惜旧香”的旧香属嗅觉,过剩的嗅觉作为对不满的触/视觉的弥补,第无数次拟构了对象,使第四堵墙内外/生死之间的欲望的浪潮得以接续推进。相似情形亦存于汉武帝和李夫人间:李夫人去后武帝未能忘怀,《汉武内传》《拾遗记》《述异记》中皆载有月氏进香(其名返魂、振灵、马精等等不一而足),帝王焚香招魂,唯见夫人帘间动荡的幽影。“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来迟!……超兮西征,屑兮不见。浸淫惝恍,寂兮无音。思若流波,怛兮在心。”“不见、无音”是感官/实体的空乏,“流波、在心”是欲望的恒在,故依旧要“西征”。又念及李夫人死前绝不向武帝转过脸去,此为洞悉了欲望的真质。她将自己化作一个永不降临、永不可固定把玩掌中的峰值,剔除“人”质,成“欲”本身,李夫人要是提笔开口,讲故事应该也不赖。
我无意过度放大“叙事”和“建构的世界”为德任供给的东西,因为这在结构性的铁的逻辑面前像一种太轻的文化想象。语言堆砌的乐天可导向致命的无知。德任于祘,是像东宫书库壁画上的蝴蝶对猫,是月上姮娥对凡间君王,她拥有的比祘最后愿意设想、能设想的确实都还要多得多。设若这算一份胜利的话,又是何其惨痛的胜利。最终仍是被定格摄取去了同一幅画中、从绝对美的领域走向实在界的大荒漠,共在乃至归属。德任的每次抉择都蕴藏多份,不同份在不同世界(三朵窗花)中的投影也不同,祘是在最后的最后才学会了另一个世界的选择:选择与你一同的这个瞬间。延宕在此终止,欲者对被欲者最后的一扑,结束了那状态——惯例借个书名:《在期待之中》。只要“在欲”,便永在期待之中。而薇依还讲过,爱是一种方向而非精神状态(即便她语境里的爱与纯粹爱欲无涉)为何祘选择的瞬间成为永恒?这是一个收摄了二人过去、爆破了二人未来(隐喻的“死”,此世时间已结束)的瞬间,个人弥赛亚已莅临,线性编年时间也退场了。作为叙事主体/欲望客体都画上句点,叙事的欲望和欲望的叙事自啮其尾,在圆环中坍缩。
衣袖红镶边剧终。
剧作家有深切的女性关怀,为了应对语境束缚的局限,在剧本上已经尽力而为。
剧中为呈现宫女德任的女性生命意志存在,以及揭示她的生命摧毁于正祖的悲剧,并且反思她悲剧人生中的自我选择,安排了多个女性人物的立场与视角进行映照,如广寒宫、赵氏(非常重要的人物)、月惠、小姐妹(尤其是景熙)、大妃(贞纯王后)。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懂了这一点:德任想要选择,她的情感归宿是她的宫女姐妹们。这是她一早选择的,最后也没有改变。而王对于宫女的占有剥夺也始终没有停止。不止是德任自己临终愿望是一定要与姐妹相见、与王再世不见是表明这一点,英姬故去之后三姐妹含泪握住手再次约定死后一定要相聚也是表现这一点,还有最后景熙与王关于宜嫔归属的对话(或者说对峙)也是表明这一点。
景熙:我不是一个人,我们约好了,我的姐妹们都在家里等着我,宜嫔也在那里等着。
王:宜嫔为什么在等你?她是我的妃嫔,我的人。
最后王的圣君生涯终结以及自陷迷梦与其说是为了安抚语境,不如视为剧作家对于正祖的最后一笔讽刺与批判。
而对于德任的选择的对与错,剧作家也通过人物命运的呈现给出了自己的关切。我想这一关切在女性作家、女性剧中人、女性观众们之间正在形成一种情感呼应与心意相通。
回顾一下全剧,至少有几个人的友善,有几个选择的机会能够让德任避免凄凉悲惨的命运,让她活下来。我们可以设想这种可能性。
第一个可能,如果月惠把世孙干掉……
当初月惠姐姐有心要守护德任,她认为自己从事的宫女志业关系到德任的生命安危、人生幸福。这并非空话。
试想若赵氏和月惠的刺杀行动真的成功了,世孙直接挂掉,德任这些东宫宫女按照制度就会被遣出宫,就像她的小姐妹福燕那样,福燕出宫过的是什么生活呢?在亲戚开的忙碌的小酒店做酒母,那氛围真比做宫女要自在多了。德任出宫可以去找她哥哥,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抄书赚钱谋生,可以和小姐妹聚会,以及等着她的姐妹们最后一起生活在她们自己的家。
月惠说守护德任,这是真的,她拿出了行动,不仅自救也是救人。可惜她失败了。德任在不知不觉中亲自参与了自己的命运,她帮助世孙,给世孙送了信,让他提前有所警觉。后来又帮助世孙成功登位,他终于有了可以任意宰制她的权力。可怜月惠的心意到她临死之际,德任也未曾明白。她来看月惠时还说了一句自作自受。德任爱月惠姐姐,也知道月惠姐姐爱她救她,但的确不理解月惠为什么要反对王,不懂得月惠对于她的守护是什么意思。
德任对于世孙的同情和帮助立场最终让她失去了自己的意志乃至生命。不知道到了最后她会不会懂了月惠她们。
总之看完大结局,我心中再一次升起这样的愿望:好希望月惠把世孙干掉啊。
第二个可能,如果德任接受了贞纯王后的邀请……
贞纯王后(前面是中殿,后面是大妃)身在权势阶层却与德任投缘,喜爱她的聪颖珍惜她的生命,从最初想要利用她,到后来直言珍惜她。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三次对她释放友善亲近之意,两次提出邀她到自己身边来,你可以选择留下,我可以保护你。你愿意成为我的人吗?我想在这个孤独漫长的宫中生活里有一个可以做伴的朋友。
直到德任命运转折的关键时刻,贞纯王后因为要救自己的哥哥不得已借和嫔之事向王发难,将德任卷入其中,但她的本意和打算是要让德任来自己身边,所以事败之后立刻做了挽救,要让德任到大妃殿来。可惜君王的占有欲多么强,觉察到大妃在“抢夺”德任,就先下手为强,大妃晚来一步,德任已经被迫承恩。于是大妃尖锐地当面挑明了王的卑鄙作为,是你把这孩子置于危险之中了。这孩子害怕的不就是你吗?她一直想要逃离你却失败了。
贞纯王后是德任与权势阶层之人结下的善缘,是一种女性的善缘,是她能够过着宫女人生的机会,是她实现成为五品尚宫愿望的机会。可惜德任在王后和世孙之间选了世孙,可惜德任在命运的至危时刻,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能够理解她不选择大妃的主要原因是忌讳触怒王,但是投靠大妃会有风险,置身于王的肆无忌惮的权势之下更是致命危险,人难道不应该为自己搏一把吗?历史上贞纯王后可是胜出者,在正祖挂了之后,贞纯王后还活着,她继续是朝鲜土地上唯一可以与王权抗衡的存在。
我们别忘了,剧中正祖对德任最为暴怒的一次,不就是因为她为了救宫女姐妹选择向贞纯王后求助,而不相信君王吗?看到王气恼地冲着德任嚷嚷,大妃是唯一能和我抗衡的人!这一幕可真是解气。
第三个可能,如果德任能像景熙说的那样想那样做……
当德任被迫承恩成为后宫之后,三个姐妹来看她。她们对此感到惊讶,福燕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英姬安慰她也许接受了现实还能有一点小小的幸福呢。只有景熙最为清醒。她告诉德任的一番话,值得记录在此。她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能挽回。但,承恩并不代表一切,关键是你要打起精神来,不要对君王有感情,不要把自己的心交给君王!男人总是恣意妄为,君王更是如此。你要小心付出感情却受到伤害。你只要做你应该做的尽到本分,不要让王遗忘你就行了。需要假装爱慕他,那就假装爱慕好了,不要真的爱他。
德任说果然景熙聪明。但这不是什么聪明。这是清醒。这种清醒的背后是强大的女性意志。景熙其实是在告诉她,作为后宫也有后宫的生存方法。她说的这种态度其实就是延禧攻略里魏璎珞做的,璎珞不爱皇帝,爱的是自己,是与自己情谊深厚的女性姐妹(她的亲姐姐、富察皇后、还有明玉),不仅对皇帝没有真心,她还利用权势为自己的姐妹报仇。最初开始看衣袖红镶边时,我觉得少年的德任聪明机智,和权势周旋时那种能言善道似乎有一种魏璎珞的劲儿,但看完全剧才知道,剧中最像魏璎珞的人物不是德任,而是景熙。不讲延禧攻略,再来回顾韩国的大长今,这是衣袖红镶边的前辈,大长今里也有一位宫女成了王的后宫,她的生活态度就类似景熙所说的。她就是长今的至交好友,那个善良可爱的连生姑娘。连生没有景熙这样的清醒强大,性格完全不同,但她的内心是与君王保持距离的,她没有爱君王,谈不上什么真心不真心,她只是作为一个妃嫔去面对他而已,她真心所系是她的姐妹,是她流落在外的好朋友长今。长今成了医女回宫与连生再见面的情景,我永远也忘不了,她们一起在厨房里为太后做点心,连生温柔喜悦的看着长今,对她说,我们这样就像回到了做小宫女的时候。结局时中宗驾崩以后,来到了文定王后的女人天下,文定王后也是与长今有善缘的权势阶层女性,连生作为一直得到王后礼遇的后宫,抓住机会向她进言,长今还活着,于是为在民间四处躲藏的长今求来了赦免。
如果德任能听景熙的话,清醒过来,王固然还是那个压迫的存在,但至少自己不会去在和王的关系里追求什么真心不真心,什么我属于他他却不属于我,他不是我的丈夫而是中殿的丈夫,他对我好的时候也是有点幸福感觉的,为这些无谓的事情内心纠结,她也不至于被折磨到抑郁成疾的地步。第十二集赵氏的故事里讲述了她是如何从沉痛教训之中醒来,明白了,宫女爱慕君王是多么愚昧的事。看懂了赵氏的故事,再看看德任的不清醒,真的令人唏嘘。虽然德任无法和赵氏月惠她们走到一起,至少她最好的姐妹景熙也有这份清醒。有一场戏是几个姐妹各自流露对于爱情的向往,福燕想的是出宫了就攒钱买房子与兼司书大人做邻居,英姬想的是难道就没人喜爱宫女吗?德任在想,爱慕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只有景熙朝她们喊,醒一醒,宫女不需要这种危险的感情,最重要的是平安的活着。果然到了后来,英姬和德任都因为和男人的关系送了命。固然英姬表示自己的选择无所怨恨,固然德任是带着一份不再与王相见的清醒离世,但对于女人来说,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活着吗?所幸的是福燕只是远远的幻想仰望兼司书,没有近身才没有遭祸,而只有景熙始终最清醒坚定的守住了宫女自己的立场。
关于宫女群体的立场,主要在广寒宫的故事里展现,德任和她的姐妹朋友都没有加入广寒宫,她们想要自己约定的平凡生活,不愿卷入权势斗争的凶险。我们不知道赵氏传给月惠的那件烧毁的龙袍最后下落何在,但我想它一定会继续在宫女们中间传承下去。这是故事中的神龙之尾。而景熙,德任最好的姐妹之一,四个伙伴中最清醒坚定的一个,从宫女立场来看,她才是四人中的中心人物。她后来成为提调尚宫,这是最高女官,也就是德任曾经向往的正五品尚宫,为什么最聪慧能干的德任没有实现自己的心愿,反倒是景熙实现了呢?作为观众我们可曾想过这个问题?想一想她们各自的选择就知道了。从景熙一贯的见识态度来看,从她对于权势男人的清醒来看,确实最能继承赵氏和月惠的精神从而作为宫女们领袖,告诉她们要依靠自己人、不要相信君王的就是她了。
王后和月惠,剧中两位对她善意示警的女性,告诉她你的生命很美好你有打动人心的力量,而这样的你身在宫中有多么危险,世孙是危险人物,正祖是危险人物。可惜德任与她们竟不能心意相通,不能相守相伴。景熙,德任的好姐妹,在最关键的时刻告诉她如何作为后宫找到保全自己的生存态度,可惜德任竟未能听她的劝告,未能在内心中坚定的依靠自己,依靠姐妹情感。
扮演德任的女演员在访谈中说她最喜欢的台词是:我想要选择。这句话确实是剧作家赋予人物的灵魂。
然而自成为后宫以后,对王怀有情感期待的德任可以选择的其实已经没有了,她自我安慰“我一定不能让王知道我的真心是什么”,这是唯一能选择的了。但这只是一种可怜不已的自我抑郁罢了。看到姐妹们出宫休假,她流下眼泪怀疑自己的得失,而刚一怀疑,却又让自己陷入了所谓片刻幸福的幻觉之中。陷入了与王的关系的纠结之中,不免于一种自困。到最后才醒悟王的无情,应该也已经后悔了自己的选择,所以但愿与王再世不见。但这时候她已经连临终想要见姐妹的心意都不能实现了,想见的人没见到,不想见的王跑来抓住她的手不放,在那里嚷嚷,你不想见我吗?你真的一点点都不爱我吗?这情景看的人无比痛苦气堵,为德任和姐妹不能相见而悲愤,王把德任最后留给姐妹的珍贵时间占有剥夺了,致使她憾恨无穷。这该死的王。(忍不住再次感慨:如果月惠姐姐当初早把他干掉就好了。)
剧作家对于德任最后五年的悲惨生活没有给出大篇幅的表现,我尝试理解其中原因。我想一方面作家需要在一个艰难险阻的复杂社会语境之中完成德任的故事让她能与我们见面,另一方面在女作家来说,情感上也受不了这里面的悲惨万分啊。在女观众来说也是如此。仅仅是最后两集已经让女性们唏嘘流泪不已,如果真的把小说里正祖虐待宜嫔的种种细节展现出来,会怎样惨切。作家不愿意这么做,最深的原因还是她对于女性的爱,她想让观众体察的是德任的女性生命力量,而不是看着她的生命被凌迟陷入彻底无力与失败的惨状。最后两集已经达成了剧作的目标:德任的女性生命毁灭于正祖的权势剥夺,这一悲剧令人无比痛惜。
而我作为观众,希望在剧作家所编织的女性们情感联系和支持的空间中,去寻找德任活着的可能性。德任是可以活下来的,可以保护自我的意志,如果她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虽然这就是另一个人物、另一个故事了,却也是衣袖红镶边留给我们的余韵所在。
我觉得看完了衣袖红镶边,女性观众们也许会意识到一点:
女性要选择,这是女性的意志。
女性更要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才能保卫自己的意志和成全自己的生命。
让我们记住德任,记住她的命运,记住她的选择。认真的想一想。
要选择女性(王后),而不是选择男性(世孙)。不要背离自己的群体(月惠),不要站在权势者一边(世孙)。
今年正儿八经看过且上头的剧实在不多,年尾这部讨论度在国内也许不算太高的《衣袖红镶边》,正是其中之一。对照真实的历史看剧,难免慨叹一句世事如棋——尽人皆知的朝鲜正祖的感情故事,留在史书上不过寥寥数语,但在文学和影视的加持下,点点滴滴建构出的,却是一段悲怆、遗憾、甜蜜、温情繁复交织的深宫往事。
首先我坦白,作为一个成熟女性,决定入坑,是在某音上刷到了令这部剧在韩国收视率爆增的浴池落水片段。不得不感叹一句,韩国导演(尤其是女导演)实在太会了——这个不算太长的镜头里,有流转的暧昧情愫,有紧实的美好肉体,有君王的近而不能,有宫女的逃而不愿,但绝不见刻意的拉扯所造就的千篇一律的轻薄与油腻:再进一步,便是耽溺了;然退一步,又失了张力。
一部宫廷剧里,君王与宫女的关系如此对等,是并不常见的。正如剧中所言(同时也是这部剧的题眼)——宫女衣袖上的红镶边,意味着她从入宫的那一刻,便是君王的人,生杀予夺,一切身而为人的权力,拱手交到君王手里。
君王先动了心,宫女十动然拒。这样的剧情设定,固然植入了现代女性的平权意识(本剧的编剧正是女性),但真实的历史的确铁板钉钉地告诉我们——这两个处在权力天平两端的人,造就过一段灵魂对等、真心交付的“神话”,夹在君臣父子的悲情里,夹在等级森严的制度里。
青梅竹马、少小结缘;经年不见,错认对方。欢喜冤家无心插柳的玛丽苏桥段,坦白说,这部戏其实都有,但走向又似乎有些反套路——诸如女主成德任明明动了心,却一再退却的人生选择,比如宫中人人花痴的“宫草”男二号洪德老,既没有义无反顾爱上女一,也没有一个有缘无份的女二,一心只在搞事业。
怀着追小甜剧的心情入了坑,看到目前更新的12集,体会到编剧和导演的野心,绝不止于还原一段宫廷佳话,在小情小爱上做文章,它试图探索一个更深的主题——封建制度带来的悲剧。在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整个东亚地区,它可能是一个共同的母题。
在探索这个母题上,韩国无疑用电影《思悼》,交出过一份有口皆碑的答卷,《衣袖红镶边》是悲情的思悼世子的亲儿子的故事,这个聪慧的幼子,亲眼见证了权力之巅的祖父是怎样生生饿死了自己的生父。他谨小慎微,在祖父不可挑战的威严和偶尔流露的慈爱中跌跌撞撞地成长——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正确的人生,同时深藏自己的真心和情感。
第一个对他流露过真切关心的,正是当年与离世的祖母悄悄诀别的那一夜,为他用红镶边拭去眼泪的小宫女。后来,他会爱上这个自由、聪慧、笑容总是发自真心的微末宫女,也就不足为奇了——他从未有过这样自在释放的性情和天真,在她面前,他做到了。
对成德任而言,她幼小遭逢家庭变故,父母离世,兄长离散,在宫中由尚宫带大。她自小被灌输的道理,便是此生所属唯有东宫,要心无二意,身心同忠。这是对主上的忠心,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刻对他动了真心呢?大概是东宫被禁足的那些夜里,他们一人门里,一人门外,就着微微晃动的烛火,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脸,却一起吟哦着古老的《诗经》:“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我也是被这一刻深深打动的,那种只在古典文脉中才能读到的温柔与隽永,已经好久好久,没在国剧中看到了。包括后来邸下缓缓伸出去、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想要抚摸她的脸、又慢慢收回来的手,那深深地看进德任眼底想要追索答案的眼神,太动人了。
对于相对成熟的韩剧工业而言,撒糖、撒刀、刀里找糖、甜完再虐,其实都属于驾轻就熟的常规操作。但这部剧在情感的表达上无疑是克制的,没有枝枝蔓蔓的感情副线,没有第八集真香定律,更多的笔墨落在更宽阔和严肃的议题上:君王的无奈、权臣的抉择、宫女的命运等等。
肉眼可见,本剧的预算并不充足,没有超燃大场面,没有精美服化道,在12月的韩国黄金档,纯靠相对扎实的剧情和不拉跨的演技,辟出了一条低开高走的路。
第12集,英祖驾崩,险象环生下,正祖终于继承大统。放在国内,这样的剧情可能会上航拍大阵仗,誓要拍出个改朝换代的磅礴气势。但在这部剧里,只有一处走心的细节——深夜,空无一人的大殿,世孙缓缓走到王座前,想到从此同时失去了君王与祖父,想到日后便只有自己一人,坐到他曾经的位置,独自面对这深宫与江山,一切爱恨烟消云散,怆然涕下。
忍不住想说,这一场哭戏,爱豆出身的李俊昊完成度真好,足够吊打一众流量小鲜肉了。下一个特写镜头对准他的背影,昔日邸下的便衣,已然换了龙袍。
在史实的框架下创作作品,犹如戴着镣铐在跳舞,我很好奇接下来的情节会怎么拍,是要改动史实成就观众对happy ending的期待,还是告诉大家真实的结局,诚所谓情深不寿。洞悉这段史实的观众肯定知道,真实的结局,那是一个大写的be啊——
“容仪修洁端凝,祥和蔼然”的成德任对东宫李祘一往情深,但屡次拒绝他,“涕泣辞以不敢,矢死不从命”,东宫从此不再勉强她。直到十五年后,已为正祖的李祘广选嫔御,命她参选,如果她坚辞不从就“责罚其私属”,她才被迫应选,承恩当月就有孕,后生下文孝世子。
两年后,她又生下过一个女儿,不幸夭折;再两年,世子突然夭折,已有四个月身孕的她强忍心中悲伤,旁人以为她冷漠,她道:“吾身非自有也,见今宗国之危,凛然如发,而幸吾有娠,若任情肆悲,纵吾不自恤,如得罪宗国何?”
真的不悲伤吗?只是在她心中,这爱是一份大爱,江山社稷远远大于后宫悲喜,悲伤终是侵骨入髓的。离预产期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宜嫔德任重病不治,撒手人寰。这个一生挚爱正祖也有幸得到正祖真心的女子,只在临终前夕正祖前来探病时,自知大限将至,流露过她这一生的感受,辞致凄惋,泪随言零。
回到剧情中来,第12集结尾处,被拒绝了N次的正祖再一次对德任说:“先王的三年丧期已经结束了。你可能猜到我要说什么,我想把你置于身边,不是作为宫女,而是女人。因此我现在是请你成为我的后宫。”德任在犹豫,正祖没有马上要求她给出答案,而是给了她考虑的时间。德任叩别正祖,起身离开时,正祖叫住她,补充道:“德任啊,我想和你,成为家人。”
昔年衣袖红镶边,他日风雪携手去,这是一个女人能听到的最动听的情话,却不是她最好的结局。
————————————
补一点13-17集的观感:
虽然有了前方高能预警,但知晓了历史真实结局的我,没曾想剧情走到了最虐的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哭肿了眼睛。
德任多懂正祖啊,她懂他谨小慎微的成长、从不妥协的宏愿、迫不得已的取舍,她更懂他出自真心的爱,所以明知道自己会点点滴滴失去本心,还是舍弃了她拥有的、其实也是唯一的意志自由。
可是正祖那么爱德任,爱到心里眼里只在意她,只想与她成为真正的家人,却在她走了那么多年以后,面对她遗物痛哭流涕的时候,才真正懂得了她的心——她一张张地珍藏着那些画满了红批的认错函、他送给他的书、她亲手抄的书,还有她的那一件小小的、衣袖镶红边的宫衣。
这个女人,这个“原来这么瘦小”的女人,一生一世,用一份看似微不足道但绝口不提的爱,最终挽救了他的命运,撑起了他的心念与河山。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结尾处正祖坚定而果决的回首、与德任在花树下的拥抱和亲吻,会是这世界上最抚慰人心的爱与奇迹。然而时光无从倒回,在绵绵不绝的思念里,这个想象中的瞬间,依然是真正的重逢。
谢谢导演,用女性的视角、信念、慈悲与温柔,创造了这个永恒的瞬间。
有人问德任不承恩会怎么样。
答:会先放出宫,但最终还是得回来,最好的结局是当一辈子大殿的至密尚宫,但这个概率小于1%。被李算深爱并被众人知晓之时,天性自由的德任的生命其实就已经开始了倒计时。抛开对封建制度的批判不说,李算爱她这是对她人身安全、精神自由最大的威胁,大妃说德任怕的其实是李算,可谓一针见血。
以下是分析:首先,李算说要是今晚分开那就再也看不见他,即便是在大妃那里可能还是能见到。所以我猜是会把她放出宫。但我觉得作为李算最爱的女人,即便出宫了,她也有99%的概率难逃一劫。谁都可以用德任来胁迫李算,和嫔和大妃不就这么干了吗,其他闻到风声的男人只会比大妃更过分。李算说再也不见,但威胁到德任生命了,你看他见不见,所以即便出宫了,她八成还是得回来。因此作为从小浸泡在阳谋阴谋里的君主,李算很可能是对的,德任放在他身边最安全(单纯从被加害的概率大小来说),因为大家都知道李算深爱她,和嫔从眼神就观察出来了。德任作为李算现成的软肋,想拿捏她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来越多。
貌似把她安排在大殿当至密尚宫,一辈子跟李算搞事业也行。但李算能不能按捺住想睡她生儿育女的心情是一回事,其他有名分的女人能不能容得下她又是另一回事。
总之,德任跟李算真是一段既美又虐的孽缘。临死前愿望是下辈子跟李算擦肩而过的德任,也是琢磨透了这一切的人间清醒。
李算的爱对她来说就是绞刑架,她对李算的爱,是不得不让自己上这个绞刑架的推力。所以下辈子不见李算的愿望,其实并不是气话或是埋怨,而仅仅是对于德任的个体幸福最理性的选择——不仅让李算无法爱上她,也要确保自己没有机会爱上李算。
错认身份,闹出不少故事,古装剧本常见套路,最终如何掉马,认出身份,这一点套路差点要一如既往。
果然韩剧啊,还是懂得观众的小心思,你看第三集结尾。
这个结尾果真今年韩剧top1呀!
德任还不知道世孙的真实身份,其实世孙也希望可以再多瞒一阵,所以他略显慌张尴尬地将内官手中的扇子抢过来。我都以为这就会是一次错过,德任还是会认不出来,然后再等下一次机会。
但是这里处理得真的很妙。
德任无法抬头直面世孙,但反而是低头却见到了真实的世孙样貌,别出心裁地捎带讽刺,宫女身份低微不能直视上级,但是反而正是因为无法抬头而低头才能看清世孙的样子。
身份地位差异悬殊,却能够在正确的场合恰当的时间里相遇,即便是戳破最后一层身份伪装,顺应时代局限却还是没能阻止这一次的相识。
两人水中对视,世孙心知扇子的阻挡作用已没有用,扔进水中,水中倒影消散,(寓示身份已被拆穿,兼司书是世孙)然后德任和蒜对视,一眼万年。
悲剧结尾的预示分明已经很明显。
两人的感情也是,相遇相识到身份揭穿,正是这一次的开始才有了后面更多故事的可能。
还有朦朦胧胧的两个人心意的写照,观众看着也能说一句:太美好!
在没有人的书房对着黑暗想象,露出从未出现的,温暖的,真心的笑容。所以祘敢说自己没有动心吗
得知世孙已被释放的德任跑着去书房的路上,想的会是什么?
作为观众的我们都已经看到两人心意双向奔赴了,所以他们什么时候会知晓呢
【上】分水岭:宫女们的择君
宫女们造反刺杀世孙,第九、十集这个内容非常新颖。
月惠欧尼白天是东宫的宫女,侍奉着挑剔苛刻的世孙。在陵行的路上她还是亲切的姐姐,与德任交谈着宫女们的苦役,而转瞬间她就去割断弓弦,毁掉火药包,按照约定的亥时,在夜晚变身黑衣蒙面,打开宫门放进杀手,和世孙刀兵相见,上演精彩的打斗戏。月惠,一个大刀向世孙砍去的宫女,戏剧效果震撼感非常强烈。卑贱宫女变身刺客杀手,要取世孙性命从而实施宫女们的择君,这情景我第一次在电视剧里见到。
上一代疯狂的君王(思悼世子)滥杀宫人的血的教训传承下去,由赵氏作为领袖,担忧世孙即位威胁宫女们的生存,决定推翻他,换一个王位继承人,她们将之称为宫女们的择君。被要求绝对恭顺乃至贡献完全的忠诚、可以由主人处置人身的宫女们,宫廷生态中看起来最没有自我意志的一群人,竟然树立起“择君”的目标。而目的是自己群体的生存,背后有着宫女作为群体对于权势的仇恨和对立。这样的故事让人震动。
以前看过多少宫廷政变权斗,都是一些男人之间的权柄转移与血雨腥风,又或者伴随着后宫倾轧妃嫔争宠,但永远都是围绕着权势男女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有时也会出现个别作为小人物的宫女被利用卷入权势斗争,主要扮演一种工具人的可悲角色,又或者有的小人物也会飞上枝头变凤凰跻身权势阶层,所以故事依旧不离“权势关怀”。也有过具有一定立场、参与政治斗争的个别宫女人物,如大长今里为家族利益的立场与前朝权势勾连的崔尚宫。但我确实还没见过宫女作为一个群体因自身立场的动机而发动政变,与权势作斗争的故事。
我觉得广寒宫宫女刺杀世孙这个故事的出现给衣袖红镶边这部戏带来了全新的维度。第九集之前还存在一种套路色彩(所谓爱情轻喜剧),如果不是第七集中德任的故事已露悲音,德任的故事如何发展让我觉得有一种新意,就不会有太大的看下去的动力。但是第九集赵尚宫领导宫女群体刺杀世孙这个情节,显然是打破旧套,忽然之间打开了新的视野一样,让我开始反思之前看剧的视角还是太狭隘了。在第七集我虽看到德任的悲剧线索,意识到这并非爱情故事,但到了第九集才意识到剧作家更大的视角,在德任个人悲剧故事的背后有一个宫女群体的悲剧存在,剧作家更为深切的情感与关怀在于这一群人,而不只是德任一人,衣袖红镶边们其实是一个群体。
而且理解了这一点,对于女主角德任的故事也有更深切的认识。当剧情沿着第九集宫女们择君的叙事线索聚焦于赵氏的时候,我忽然醒悟到,原来与德任相映照的人物,不只是第一集中出现的映嫔,德任的命运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参照人物,就是尚宫赵氏。德任的故事里不只有爱情或权势杀死女性,确实还有着对于她的选择与立场本身的思考。身为宫女却帮助世孙,看起来相当于站在了想要世孙倒台的宫女群体的对面,也可以说,年轻的宫女德任也进行了某种择君,而她选择的正是世孙。做出这种选择的德任还并不清楚宫女群体的命运,也不知道这一与群体相反的选择会为她带来怎样的命运,而现在反抗君王、要推翻世孙的赵氏,正是当年选择了帮助年轻时的英祖大王的宫女,她才是英祖大王最先遇见的衣袖红镶边。映嫔、赵氏、德任,三人的故事各有参差,不全相同,但又彼此映照。
我觉得这一集就像一个分水岭一样,一下子将爱情轻喜剧的色彩褪去了,进入到一种更现实也更为蕴含悲感的叙述基调之中,将悲音大幅度的展露。从这一集开始,宫女群体更为残酷而真实的境遇才逐渐展露在德任面前。原先在小宫女中过着看似幸福快乐日子的德任所带来的那种明亮的氛围,转变为因经历深宫岁月磨难而充满创伤痛苦的赵尚宫所带来的黯淡光影。从第九集开始,一切好像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仅是这种黯淡光影所聚焦的赵尚宫这个人物的刻画走向更深入,从谙于权势操弄权势的形象,到更深入的内心世界,等了数十年终于听到君王的一句歉意,站在月光下想到宫女们的命运,一时之间内心痛楚辛酸再也无法隐忍:身为宫女的人生真的是毫无意义啊。之前已经展露过杀手面影的宫女月惠在经历过刺杀大戏之后再次现身时,我们觉得她的面貌也不同以往了,她与德任见面时的那种感觉让人介怀,虽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照旧和德任亲切的招呼,德任也按下疑虑与她对答,但两人都知道她们和从前不一样了,彼此都有所保留,不像以前那样没有隔膜感受了。总是沐浴在明亮光线中的德任为了守护徐尚宫,暗夜提灯而行潜入广寒宫的密室之中,意外的和徐尚宫一起发现了伤痕累累的朴尚宫,将她搭救出来转移到宫外面,而这位曾经哺育过君王、仍然以慈母之心怀念故去君王的老宫女,可怜悲惨的状态让人目不忍睹。在宫女们的身上发生了多少苦楚与悲怨的过往? 她们有的年老,有的年轻,有的要杀世孙,有的要帮世孙,有的怨恨英祖,有的怀念思悼世子,有的担忧宫女们的命运,有的想要守护住身边亲近的尚宫……所有这些人,她们的故事,她们经历过怎样的人生破碎或将要经历怎样的人生破碎,无不令人揪心。
第十集德任将广寒宫谋逆的事情告诉三个小姐妹时的一场戏,从她们口中说出了宫女们彼此作为群体的关系。原本过着平凡宫女生活的几个年轻宫女们被尚宫娘娘和内人姐姐们的作为一时间吓得怔住了,福燕感到不可思议:提调尚宫娘娘是…逆贼?她们也体察到,即使受到胁迫担惊受怕,徐尚宫并不希望广寒宫消失,因为她并不想背叛一辈子相识相伴的宫女姐妹们,心中彷徨难安。情势紧急而复杂,眼下的德任只知道一点,就是她要“守住徐尚宫娘娘”这样朴素的情感和心意。在经历了前面七集和世孙之间的对手戏之后,特别是第六集和第九集为世孙的奔走之后,德任在终于“回到了”宫女们中间,故事也才真正来到了衣袖红镶边这个群体,在第十集中世孙移宫,德任调回书库,与世孙暂时告别,之后她摸进宫殿地下的密室,目睹广寒宫的存在,守护徐尚宫,救出朴尚宫,而终究要去面对赵尚宫,面对月惠姐姐,去面对宫女们的真实命运,也要去遭逢她自己作为宫女的最终命运。
【中】上官婉儿、杨金英、尚宫赵氏
衣袖红镶边里赵尚宫、月惠等宫女们择君的故事于史无征。我看了网友对于小说原著的介绍,小说本身线索较为单纯集中在正祖和德任之间,所以这是一个原著中也没有的内容,来自于剧作家的新创,蕴含更深广的关怀。在剧集导语中有一句,衣袖上的红镶边标志着她们是王的女人,而她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这一设问是小说原著的创作动机,也是剧作家的创作动机。剧作家显然比小说家思考的更深广,以德任的故事为中心,去展现作为宫女的她,以及作为宫女的她们的遭遇,她们的所思所想,去回答衣袖红镶边们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这个关切。广寒宫宫女们择君的故事就是一个重要的刻画。
剧作家根据正祖一生中遭受多次暗杀的历史背景,大胆虚构设想了其中某一次是宫女们发动组织的谋逆暗杀,在正祖登位的艰难道路之上,除了以往正史所讲述与历史剧中表现的权势斗争之外,他曾经受到过来自于女性,来自于宫女们的阻挠和反对。这一大胆的想法非常吸引我,她实际上提出了一个问题:从宫女们的立场如何看待君王?沿着她的思路,我想到了很多。由文艺而历史,又由历史而文艺。
虽然宫女择君这件事在朝鲜正祖时代的历史上无征,但我想到了中国历史上的宫女们的存在,至少可以在两件历史事件中读出一种宫女们择君的意味。
一个是唐朝推翻武则天的神龙政变,当时在唐宫里是有一批宫女参与其中的。我们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政变中死了不少宫女,她们因有功于政变获得过褒奖,她们的事迹被刻写在简陋的墓志中,偶然留下了历史的线索。这件事显然是既有前朝权势勾连,也有宫女自身立场,只是人们往往只关注那些有权势的大人物,习惯于站在政变胜利者的立场上考量所谓更“宏大”的政治变迁,而很少有人去思索小小的宫女们在其中的存在是何意义,更少有人去认真看待宫女们自身的立场。如果认真看待宫女们的存在,就会注意到这个疑问:这些平凡无名氏的宫女们为什么要冒死参与?神龙政变作为宫中内应者有一个关键作用的女性人物,她就是上官婉儿。历史上通常把上官婉儿视为武则天心腹,是一个深深卷入权势阶层的人物。但她自婴儿时就入宫,其实是出身宫女,武则天正是从宫女队中将她选拔出来的。武则天除了利用她的政治才干,也利用她掌控宫女们,她在宫中身份特殊且日久年深,实际上就是宫女的领袖。从政变之后她被论功行赏拜为昭容来看,上官婉儿从她自身的立场进行了“择君”,她抛弃武则天,选择唐中宗,改朝换代。那么她所率领的宫女们,她背后一批参与政变、在墓志中留下事迹的宫女们是不是可以说也存在着一种“择君”的立场?武则天把控宫中数十年,对于宫女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一个显然的事实是,宫女群体不曾因为女皇帝的出现就改变了宫女的命运。
另一个事件是明朝的壬寅宫变。嘉靖皇帝有一次差点在寝宫里被十几个宫女缢死,过程中因有人害怕,向皇后(权势阶层的高女)告发,才被阻止,事后当然是一番皇权杀人的血雨腥风。宫女们冒险行动的原因是嘉靖皇帝怪癖残暴,使得近身侍奉的她们处境悲惨,动辄得咎受罚,乃至丧命,被杀害的宫女上百人,所以她们不堪虐待,忍无可忍,于是团结起来付诸行动要杀死皇帝。这件事被记载在明史之中,称之为“宫人谋逆伏诛”。虽然语焉不详,但确实是历史上唯一一次被写进正史中的谋杀皇帝的宫女事变。从封建统治秩序来说,简直是骇人听闻。若宫女们真的得手勒死了嘉靖帝,明朝的政治史就要改写了。根据万历野获编的记载,她们中领头的宫女名叫杨金英,因此青史留名。告发的宫女张金莲,也留下了姓名。参与此事的其他十四名宫女也留下了姓名。与神龙政变中宫女们扮演了某种政治角色有所不同,壬寅宫变事件中毫无政治色彩,宫女们没有与任何外朝势力勾连,也不是被任何权势利用,完全是自发组织的。除了宫女们自身的立场,无法解释此事背后的动机。历来谋逆的动源都是权柄的转移,有着种种复杂的欲望与阴谋的戏剧,宫女们也进行了择君,她们的择君就是杀死暴君,但她们并非为了政治,而是基于生存的意志。这正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生动演绎。我想这个历史事件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告诉我们嘉靖皇帝是昏庸残暴的,更重要的是宫女们的存在。杨金英等谋逆伏诛的宫女们相当于在用生命的代价将她们的存在书写在了男人们编造的正史之中,只是我们视而不见的太久了。
历史书写难以关怀之处,其实正是当代文艺可以用心之处,尤其是女性文艺应当用心之处。
然而想一想,我们竟然至今还没有一部宫女群体立场的古装剧出现。像武则天、太平公主这些权势女性(高女)的故事大家很熟悉,拍了好几遍了,但一直难以脱离权势关怀或者爱情关怀的窠臼,因为其中少有真正深切的女性关怀。而缺少女性关怀,一个显著的表现也是一个深刻的原因,就是没有宫女关怀,没有意识到宫女才是宫廷女性中最具有女性意义的群体,是最大的历史视角可以去依托的一个群体,而不是女皇帝、皇后、贵妃、公主这些权势贵女们。宫女视角大于一切权势视角,贵女的故事无法包容宫女们的存在,而宫女的故事可以看见贵女们的悲剧。因为宫女们正是皇权之下的宫廷这个疯狂的权势世界里最卑微的人群。
有谁想过如何从宫女们是怎样的存在出发去写一个故事?
率先拍出宫女群体的存在以及具有宫女立场的古装剧是韩国电视剧大长今。大长今与甄嬛传这类妃嫔争宠的故事不同,主角是宫女,而且始终是宫女(长今后来的医女身份仍不脱离宫女的属性),重心从头到尾全在于宫女的生活故事,君王与王后、太后这些人物是作为宫女们的主人或者左右宫女们人生的命运的权势阶级而存在。故事虽以长今的传奇励志经历为线索,底色中却有着宫女群体的悲凉现实命运在,写了宫女们之间的情感联系,尚宫与小宫女之间既是母女也是师生,小宫女之间彼此的深厚友情,也写了因政治权势的介入发生在宫女之间的背叛与恩怨、宫女们对于自身存在的自我意识等等。
隔了这么多年,衣袖红镶边是我看过的第二部延续了宫女视角,有意识的呈现宫女群体存在的古装剧,而且故事的主题也围绕着宫女立场,这是该剧最大的新意所在。所以我觉得其实从第九集十集因宫女择君故事呈现宫女群体的存在开始,这部戏才是真的好看起来。
说实话,看到第九集末尾世孙胜了,我还在担忧下一集谋逆的宫女们该怎么办?到了第十集情势却相反,英祖反而怀疑起遭受暗杀的世孙,对他再次监控警惕起来。与其说这是因为赵尚宫的谋略,不如说是因为她对于权势(英祖)的清醒与洞察。第十集一开始,深夜无眠等着消息的赵尚宫带领众尚宫静坐室内,得知刺杀失败之后,只有短暂的愕然,立即出宫与被罢职的外朝势力见面,商议后续如何自救。这一幕特别有意思的地方,就是正祖母亲的叔父,代表老论势力的洪麟汉(即洪定汝)与一介尚宫赵氏之间的对照。如果搁在以往的历史剧,我们大概会看到刺杀世孙本应该是洪麟汉这样的权势男人在背后操控,从而大展权谋意志与政治斗争的戏剧场面。而这场戏从头到尾,应对之策全都是赵尚宫出的主意,看到这里我觉得趣味盎然,特别能感应到作者的用意。看过多少有权势的大人们利用小人物的戏,第一次看到这样翻转的情景,宫女不再是被利用的工具,而是反过来利用了权势。广寒宫的刺杀行动完全是赵氏决定施行的,事前洪麟汉一无所知,事后洪麟汉却被赵氏找到作为利用的对象。当时被罢职的洪麟汉正郁闷的与妓女喝酒,赵氏一进来就泼了他一脸茶水,让他清醒过来,然后说服他或者“派遣他”去面见英祖告世孙一状,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完全照着赵氏的授意。当他质疑此举只能拖延十天,不能阻止英祖调查真相时,赵尚宫笑道,你以为这十天之内我会无所举动吗?随后赵氏再次出现时,是听闻英祖宣召她,老病交加的英祖亲口对她表示了过往的歉意,又从自己的私产中拿出一座自北村住宅赠送给她,却被她一走出宫殿就转手送给了和缓翁主,传话翁主,一旦世孙即位,她就要做好被赶出宫的准备,促动利用翁主出力扳倒世孙。翁主果然惊慌,召见赵氏说,我绝不会出宫,你帮我想想办法,你不是我的人吗?赵氏向她伸出手来握住,说小人一直都是翁主娘娘的人。这一幕也是一场权势与宫女之间的力量翻转。和缓翁主这位傲慢又脆弱的权势贵女真的不清醒,自以为赵氏是她的人,而丝毫不知自己掉进了赵氏的计谋之中,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一个。到了第十集的末尾,在为英祖举行的宴会中,世孙委屈难安,惠嫔忧心不已,翁主与早已加入广寒宫的淑仪紧张的交换眼神,除了贞纯王后一如往常神色悠然而态度难测之外,可以说局面全在赵氏掌握之中,深知英祖心理而为之呈上最让他恐惧的食物,让年迈的暴君当场发作他的君王疑心与盛怒,赵氏再一次剑指世孙。
整个第十集,面对权势,尚宫赵氏从未流露一丝一毫软弱与怀疑,除了发觉囚禁在密室的朴尚宫被德任救走,她神色惊讶而含凄地站在那里。朴尚宫的逃走和德任的态度当然有可能成为赵氏被揭露而失败的变数,但这是宫女们之间的分歧,与权势博弈不同。她似乎也没有想立刻去出手阻挠德任,正如德任也未曾将广寒宫的事情告知世孙。
我们不要忘记,德任是宫女,一开场她所选择的就是过宫女的生活,从天真的想要守护作为权势人物的世孙,转向想要去守护同为宫女的徐尚宫,这是作者的关键设定。广寒宫谋逆事件的出现让她在两难之间面临立场的选择与回归。回顾一下德任与赵氏的对话,德任说没人会在意一个宫女的心意,赵氏对她说,那是其他人才会这样想,他们不知道,我们宫女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志。第九集和第十集中宫女们择君的故事就是正面演绎宫女们的意志,从而让德任的故事融入到了宫女群体的故事之中。
【下】正祖其人、世孙其人
再来看宫女们为什么要杀世孙而择君?这个问题非常关键,不仅是看懂广寒宫谋逆事件的关键,也是看到全剧宫女故事立意的关键。
如果仅看目前为止剧情线索的表面,似乎主要是将宫女们的动机追溯到对于思悼世子的旧恨。世孙作为思悼世子之子这个身世负担,让他成为赵氏所率领的宫女们所忌讳和恐惧的对象。这一笔的深意首先对于思悼世子的故事进行了全新的解读。思悼世子之死是朝鲜历史上的著名政治变故与宫廷伦理惨剧,韩国影视剧对此多有表现,其中最受好评的是刘亚仁主演的电影,论者以为拍出了批判儒教伦理的深度。这些故事都是将思悼世子作为一个政治牺牲品的悲剧人物,赋予现代人文关怀的同情。然而在衣袖红镶边所暗写的思悼世子的故事里,前所未有的从宫女的角度找到了新的批判视角,从原来的君主与世子的矛盾,转向世子与宫女的矛盾,从英祖折磨虐待世子来看,世子是受害者,然而从他发疯暴虐杀害宫人来看,他是权势施暴者,卑微弱势的宫女们才是受害者。
说到底,思悼世子的故事里的确还存在着一群痛苦难宣的历史冤魂,她们那些无辜被害的宫女们,尚未被当代文艺所关怀。衣袖红镶边是第一次将目光转向宫女们的遭遇来看待思悼世子的作品,剧中为观众展示了思悼世子死后多年的英祖末年,在一群宫女们心中,世子的暴虐带给她们的心结难解、惊魂难定与痛苦难消。这样的立场不仅全新,而且直接暴露了以往同情思悼世子的角度所暗含的权势立场。当德任感叹作为宫女太不容易了,世孙对她说作为世孙也不容易。然而权势者与卑贱者,岂能相提并论?如果站在同情被更大的权势毁灭的权势者的立场上,我们要如何面对那些被权势毁灭的卑贱者冤魂们?君王的悲剧不是宫女们造成的,宫女们的悲剧却是君王造成的。这两个悲剧不可能同时成立,我们需要面对一个真相:世上并无所谓君王的悲剧,而君王就是宫女们悲剧的罪魁祸首。
赵尚宫所率领的广寒宫大多数成员都是与她年岁差不多的老尚宫们,也有的是略比她年轻的尚宫,所以她们都是从英祖年轻时代走到今天老君王即将谢幕前夕的老宫女,她们当时或者年轻或者年幼,但都经历过现在年轻一代宫女们、德任她们所没有经历的权势恐怖,目睹过宫女同伴被思悼世子滥杀的悲剧。剧中几次通过展现赵尚宫对于思悼世子发疯滥杀宫女的恐惧记忆与强烈忧患,来叙述当时的情景,宫女们在世子的残害下是如何绝望恐惧的上吊自杀,如此悲惨的景象足以驱使她们记忆犹新,永难忘怀,从而团结起来寻求自保,产生了从依附效忠君王的仆从之义到我们只有我们自己的宫女立场。所以自思悼世子死后,废黜世孙一直是赵氏所率领的广寒宫宫女们的目标,她们不仅联络想要世孙倒台的外朝势力洪麟汉,还在英祖的后宫中安插自己人,如淑仪文氏。历史上的文氏因为陷害正祖后来被追究赐死,在剧中让宫女出身的她成了广寒宫的一员,因此她反对世孙的态度乃是出于宫女立场的自觉,这也是本剧的一个新创,历来电视剧表现朝鲜后宫之中布满受外朝操控的妃嫔,也有因个人欲求勾连权势的,但还从未有一位妃嫔她参与政治斗争的动机是代表宫女群体利益的。看到文淑仪给赵氏报信之后,转身站在了宫女们的行列,这个情景,我也特别喜欢,妃嫔的服饰只是她的外表,她的真正认同是宫女。
然而,这还不足以解释年轻一代的宫女们为何会参与其中?正如赵氏想要德任加入她们,去成为世孙的后宫时,德任表现出的态度,她不愿意去为赵氏所言“守护七百宫女的大义”去牺牲自我。年轻的宫女们未曾经历思悼世子的残暴,她们为什么要反对世孙?月惠是一个关键人物。在第九集她在刺杀行动中扮演重要角色,一介宫女竟能与世孙当面对战,场面令人震撼。然而她的故事还没有真正展露出来,我们不知道她认同赵氏、认同广寒宫扳倒世孙立场的个人意志究竟如何。在后面的剧情里相信会有揭示。但是年轻宫女们反对世孙这一剧情本身就值得再做历史层面的深究。对于老宫女来说,世孙是思悼之子,她们对他怀有强烈的疑虑与不信任,固然老宫女们会将恐惧记忆刻在深处,讲给年轻宫女听传递血的教训,但她们能够加入其中必定有着更为现实的动机,这动机只能来自于当下真实的生存现实,而非仅凭老宫女们讲的恐怖传说和不要相信君王的教育。那么,对月惠这样的年轻宫女来说,世孙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换言之,要真正理解剧中宫女谋逆的情节,以及宫女择君的立意何在,真正读懂衣袖红镶边里的宫女故事,需要回到故事所依托的真实历史情境中。而这一次回顾的不是思悼世子的历史,而是正祖大王的历史。
那么剧作家写月惠等年轻宫女择君反对世孙的历史依据是什么呢?我们知道衣袖红镶边的确是一部深刻依托于历史的电视剧。最大的依托就是历史上宜嫔的经历,不同于许多仅有名号的后宫妃嫔,宜嫔作为女性有其特殊之处,就是她是一个有着很多真实的细节事实的历史人物。女主角德任的故事据此而来。我认为剧中宫女谋逆的情节与宫女择君的故事灵感来源,同样就在关于宜嫔的历史细节之中。这些细节事实,既是原著小说作者构思宜嫔故事之所凭借,也是剧作家虚构宫女择君故事的根据。
正祖为宜嫔写的墓志铭不仅回答了作者设想的故事中德任何以是一个悲剧女主角,也回答了剧作家所设想的剧情中宫女们因何要推翻世孙的谋逆行动。
作者和读者可以从中找到的答案,就是正祖的残忍。
宜嫔墓志铭是一篇双重性的文章,既是正祖在书写宜嫔,也是正祖在书写自我,在作某种自我的宣告。我相信所有读过这篇文章的读者都能从中感受到宜嫔经历的悲惨,从墓志所叙来看,她的早亡无可避免。她就是被正祖虐待死的。虽然正祖将他自己刻画解读为圣君,将宜嫔刻画解读为贤妃,但其中陈述出的正祖的真实作为与宜嫔的真实遭际并不因这样的儒教修辞而受到掩盖。这是此文最为奇异之处,也是最让人不寒而栗之处。只有不知道虐待是虐待的残忍君王才会将这种施加虐待与承受虐待的经过堂皇的写出来,去作为他自己和宜嫔的道德赞颂词。正祖在墓志中多次提到了他的操切严苛,所谓操切,就是急切胁迫的行事作风,所以有一个词叫做操切百姓,用以形容酷吏。正祖如此这般自道操切,自诩严苛,并且强调这种性格让他身边周围的人都不堪承受,然后以宜嫔总是能顺应承受他的种种严苛要求来表彰她的自我牺牲与自我抑制,来凸显她可贵非凡的妇女德行。
“予之操切益严,往往有人所不堪”,“予御宮掖,严而近苛,给事承令,少可于意”,这些正祖的自述当然是完全真实的情景,正祖在这么说时并不觉得需要作伪饰。他是如何严苛以待一般宫人们的,墓志里没有写,她们还没有资格让君王提及,但他的严苛的的确确充斥在宜嫔的经历之中,宜嫔的墓志里充斥着权势逼迫带来的窒息感受。从强迫宜嫔承恩开始,第一次成氏含泪拒绝,正祖“予感之,不复迫焉。”后来即为掌权,第二次成氏还是辞绝,正祖“至责罚其私属,然后乃从命。”成了宜嫔的成氏从此开始了受虐待的五年后宫人生。正祖厉行节俭,防范外戚,不给宜嫔的家人应有的封爵待遇,甚至不给宜嫔足够的日常生活用度,搞得她穷到和其他宫人借贷的窘境,到死的时候连收敛之具都匮乏,她的家人也穷的只能从别人家借穿衣物前去临丧。正祖在宫中严令“不以外言入內”,宜嫔因此谨慎缄默,与人往来不出户庭,五年之间过着几乎与家人完全隔绝的孤独日子。每当面对正祖,都悚然警惕,小心翼翼,即使病重不起,神思恍惚之际,当正祖来看她,她也是敛容作气,勉力作答。直到临终之际才凄婉流泪,正祖觉得不悦:从未见到你的戚容,怎么到了今天快死了反而这样?读墓志全文,只觉宜嫔悲惨之极,正祖的形象也有着特别清晰的残忍。总之在这篇由他自己亲手撰写的墓志铭里,被尊奉为圣君的正祖,其残忍变态程度不亚于他的父、祖。从英祖到思悼世子到正祖,他们作为权势者施暴者的扭曲残忍一脉相承。
那么,电视剧中如何刻画正祖其人呢?东宫时期的正祖当然还没有即位掌权,需要对英祖恭谨顺从的姿态,但身为世孙的他仍有绝对权势去严苛对待对于东宫侍奉的宫女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墓志铭中残忍的正祖绝不是从他登位开始的。相较于墓志铭中的正祖,很显然电视剧对于世孙傲慢严苛的权势性格做了一种喜剧化的处理,所以有所淡化。这种处理应当与其剧情前半部分“爱情轻喜剧”的外衣有关。但仔细来看,关于世孙性格严苛这一实情的叙事线索仍在其中,并非没有。只是观众的注意力易被“爱情”吸引,对于剧中所表现的世孙的真实性格缺乏体察。
德任长大后初出场,就通过她的所思所想,道出宫女们对世孙的看法,她听宫女们说世孙的严苛,大家都叫他老虎东宫,称东宫为虎狼宫殿,恐惧于在东宫做宫女的日常工作,这是传言之中的东宫的形象和氛围。因为在电视剧的前几集中我们主要是从女主角的视角去看见世孙,而最初在书库窗边聆听世孙学习经书的德任只是单纯的想象中觉得每天坐在阁中学习儒家治国之道的世孙应当是个优秀的人。与世孙最开始的接触又是在德任被蒙蔽捉弄的情况下,因此特殊的遭际,世孙对她另眼相看,多有容忍。其后因世孙在捉虎事件中不惜获罪挺身而出的举动、以及亲眼目睹世孙被英祖折磨的惨状等种种,德任产生恻隐之心,从而决定站在世孙一边帮助他,尽她这个小宫女的一份力量去帮助主人,她觉得自己的作为有一种意义,她对哥哥说过,东宫的年轻内人里面我是最能干的,第九集末德任一路奔跑倒在世孙怀中的一幕,她不顾劳累激动的诉说着自己有助于世孙的功绩,也是同一心理。而这一切都是围绕着德任与世孙的个人关系。那么,世孙对德任的“好”,是否意味着他是一个好人呢?世孙对德任的另眼相看,是否意味着他对宫女们有着一视同仁的善待呢?
如果我们离开德任的眼睛,也放下爱情剧男主角的观剧期待,转而从东宫宫女们的视角重新看一遍故事,就会看到关于世孙为人的实情究竟如何。当德任将行笄礼成为正式的内人,曾在东宫服侍世孙写字,这段戏重点不仅仅是世孙如何不知不觉流露对德任的爱慕之意,更重要的是从这里开始,月惠姐姐这些早已在东宫服侍的宫女们开始出现,她们对于世孙的态度开始展现,尚宫观察新人时,大家故意不好好磨墨,就是为了逃过近身服侍世孙写字的艰难差事,德任不知道这一点,结果被选中。宫女姐姐们给新来的德任讲了世孙的为人是如何的挑剔苛刻,宫女常因小错受罚,被罚月俸是家常便饭,还会受藤条鞭打,以至于大家纷纷畏难逃避,试图将服侍的事情推脱给新来的小宫女。只因觉察到世孙的状态似乎不同往常,尚宫们决定给他来一次药浴,缓解暴躁情绪。在服侍世孙洗澡这场戏中,宫女们谁都不愿进去侍奉,大家抓住偶然到来的德任一路推搡,几个人用近乎夸张的动作把她推了进去,徐尚宫听说德任在里面吓了一跳,在外面担心不已。宫女们为何如此?这些情节难道仅仅是用来搞笑或者制造男女主的爱情氛围吗?
东宫宫女服侍老虎东宫的生活与态度只是侧写,仔细体察,其实在德任的故事里,剧中也还是写了世孙的严苛性格。无论原著还是经过改编的剧情中关于世孙严苛的性格描写都没有脱离他在墓志铭里的真实自述。只要我们不带着爱情眼光来看德任与世孙的互动,就会看见这一点。德任因为写反省文备受折磨的情节本来就是表现这一点的,当两位郡主听说她受到世孙处罚去写反省文,对她一脸同情,让她受不了就出宫到我家来吧。这些地方都是从侧面写世孙的君王性格与身份。德任在受到欺骗和捉弄之后,对他深觉失望也是写这一点。初到东宫侍奉时,伴随宫女们的讲述通过一些闪回的镜头去展现世孙苛待宫女的日常态度,德任听说,顿时觉得为难。剧中还展现了德任服侍世孙写字时被百般挑剔,世孙虽然对她的服务感到不便,但是几次努力克制怒气,才没有责罚。在与德任相处的故事里,还有一个特别显著的情节去揭示他的强迫性格,世孙多次提及不喜欢德任读小说爱说书,德任感到不快,他凭什么让我不要读小说?世孙在街市上给德任买书,要求她按他的要求看书,自认为是对德任的奖赏,而德任以为是惩罚。当伪装兼司书失败,身份被德任知道之后,世孙告诉德任你不要给我平添麻烦,德任大胆说出来,原来殿下并不懂得向人道歉。世孙因洪德老与德任亲密接触而不满,德任却质问他为什么知道洪德老骚扰宫女们却一直都坐视不管,世孙嚷嚷别的宫女我为什么要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在这些情节之中,究竟是从中看到世孙对于德任另眼相看的“爱情”,还是看到世孙性格日常严苛与权势傲慢的实情,是考验观众的。
一旦转向宫女的视角(包括作为宫女的德任,不是作为爱情剧女主角的德任)来看待世孙其人,月惠她们这些东宫宫女因为厌恶世孙的严苛而产生对于广寒宫的认同,是在情理之中的。
在看完第十集之后,我觉得要想在广寒宫谋逆的故事背景下继续看剧,就要改变角度,开始从宫女群体的视角重新看待一切,包括认真体察回到宫女中的德任的态度。因为在广寒宫与世孙的对立之外,即将展开的正是女主角德任与正祖的对立。若要看懂剧作家的意图所在,看到德任的悲剧所在,也许一个关键就是不要把世孙或者正祖视为正面人物。
最后想说:
宫女们的择君是一个非常新颖的故事,而这部戏因为受到原著小说的牵绊,还不足以将这一构思的意义充分呈现出来。希望以后可以看到专心一意书写宫女群体的作品,完全丢掉虚无的爱情剧外衣。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结局感到某种欣慰,没有happyending的完整结束。既不是爱情剧,也不是宫廷剧,是部想要聊聊女人这一生的剧。看得百感交集,女性是感情丰富的但更应该是爱惜自己的,好的爱情既有命中注定也有努力争取,女主终其一生都没有吐口表达自己真实的感情,算是编剧借角色寄予的一点小倔强、小任性吧。绝对的女性剧,但男主刻画的也相当不错
看到16集不忍心再看。绝对精妙又绝对深刻的史剧作品,几乎是近一年的韩剧最佳了。自由的灵魂与禁锢的宫廷,爱自己的本能和爱他人的必然,这简直是现代婚姻缩影。
把女性追求独立却又在面对爱时选择牺牲的矛盾展现的非常好,是那个时代的悲剧,其实也是千年文化来身为女性的悲剧。真把一部小言拍出了深意。最喜欢16集最后两个人的那场对手戏。女主问男主有想过他如果不是君王两个人会如何吗?男主回答从未想过。 女主笑,说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过。男主抚摸她的鬓角,笑说宫女很适合她。 女主也笑,说男主的确也适合做君主。(女主的这几个笑都包含了极为复杂的情感 有对男主的爱意 也有无尽的悲凉和说不出口的委屈 )男主一生不会懂得女主为她放弃了什么,不会懂得为什么女主会思考这个问题,就像他自己所说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不是君主,从未想过女主想成为五品尚书宫女的梦想远比他觉得好的娘娘更为珍贵,因为那是一个女性的独立意志,不依附这个男权社会而存在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意志。
李俊昊 真的有点东西
这才是《步步惊心》的内核啊。“我珍视邸下,但我更珍视自己。”这样的女性独立价值观无论何时都令人动容。夸夸李俊昊的优秀演技,夸夸李仙姬的倾情献唱,还要夸夸编剧对结尾的处理。人生哪有永远的快乐永远的悲伤,人生却有永远的瞬间。
因为是真实的历史改编所以看着会更有感觉。以及,你不得不感叹男主演技有点东西
祘掐着德任脖子说你是我的的时候 我真的又爽又难过 这沉重的无法抗拒的 来自君王的爱 哎
打动我的有两个镜头,一个是成为宜嫔的德任向还是宫女的自己挥手告别;另一个是李祘庄周梦蝶没有选择往外走而是选择和德任待在庭院
整体制作 男主都很在线。女主儿童非常灵气,长大了李世荣的表情让我觉得她不适合演这种角色啊 僵硬 夸张 出戏….
小演员都很好,长大后女主的牙太醒目了,世孙还行,不过看一集就能知道后续剧情有点无趣
俊昊真的好适合古装
《蓝色生死恋》之后哭得最多的一部剧。李俊昊的演技和绿衣服配蓝边儿真的太棒了。世荣妹妹少时演《九岁人生》今朝宫女扮相依然是少女模样。喜欢德仁做事情的完成度,每一件都做好,同侪中有刺客,最后女主还是去探视作别;即使再厌恶洪德老,离别时也为此前对他的恶语而道歉。也喜欢公主的养子要帮公主续命,给她请安的作别时刻
德任用尽一生来诠释: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李俊昊不容易啊,从偶像一步步走到今天,演技发挥地更好了,就是和女主不太搭的感觉,女主脸型怎么越来越不对称了
这剧配拿八分以上?
不得不说韩国人在电视剧这件事上真的是牛逼。明明就是一个霸总言情剧,愣是拍出帝王之爱的无可奈何、历史洪流不可逆转、虽然我爱你,但是我的生命不能只有爱情,我自己才是自己的核心…最后套娃的结局真的展示了编剧的技术,在不能更改历史走向的前提下又要给观众一丝希望,设计的巧妙又新颖。求求了国产剧能不能提高提高标准,别男女主一见面之后这辈子就只有恋爱了啥都不考虑了。
拥月后最好看的古偶韩剧了,男主居然是爱豆出身,这演技绝了,女主更适合后期隐忍悲伤的设定,英祖的老演员演技更是弥补了韩国小儿科宫斗的单薄,老爷子男主一飙戏氛围感瞬间厚重。
目前两集来说挺不错,不过小演员的表现会更亮眼些,成年女主的牙过于抢镜了,李俊昊的古装扮相好看,希望后面剧情不要拉胯。
韩国人能把一个小言拍出儒家古典悲剧的感觉,就好像《思悼》里那种草木皆为我洒泪的荒谬和悲怆感,服气。
古装韩剧一定要从小时候结缘开始,然后长大了见面不识,然后隐瞒身份,安通心意,解开年少相识之谜,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