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反常的天堂
Fregoli delusion,弗雷格利妄想症,一种认知错觉的精神病。临床表现是患者会认为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人都是一个人的化身和伪装。
Fregoli最早出现于1927年的医师报告,名字取自意大利一位善于快速变的演员Leopoldo Fregoli。
所以全世界都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让人陷入恐怖的无聊和虚空的窒息。
生活孤独而冰冷。快乐转瞬即逝。爱是反常。
放不下的旧爱和一夜情的新欢,你在那一秒那一夜以为的你终于找到的那个与众不同的能够将你拖出死境的今生之爱的天使,在下一个日出之后还是化为令你退避三舍心生厌烦的恶心。
所以她和她和她和她没什么差别。所以这座城市和那座城市和别的土地没什么差别。
就像Cavafy说的:
没有新的土地,没有别的海洋。
没有渡你的船,没有别的道路。
最绝望的不是彻底绝望,而是你不肯死心总以为还会有奇迹发生救世主出现在眼前,可结局依然是如同过往的千百次的幻灭。
她叫Lisa,她说她特别喜欢他书中的anomaly这个单词。他于是叫她Anomolisa。在一夜情一拍两散之后,她说,anomolisa在日语里,是上帝之天堂。
也或许,那一夜的反常真的是天堂,至少他一度听见了看见了本以为不存在的不同的声音和天使的脸庞。
Charlie Kaufman新作,木偶定格动画,改编自舞台剧,众筹资金拍摄而成。
应该是2015心中第一,不是因为刚刚被奥斯卡提名,而是在那部当年看了多少次都依然几乎泣不成声肝肠寸断的《暖暖泪含光》之后,又一次让我辗转难眠。
2 ) 严肃影评#11:考夫曼的镜子 –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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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成为约翰•马尔科维奇》里带我们进入马尔科维奇的大脑,在《改编剧本》中制造了双胞胎尼古拉斯•凯奇,在《暖暖内含光》中呈现了清洗记忆的结果之后,世界上能够企及查理•考夫曼高度的编剧已经所剩无几了。因此他尝试作出新的挑战,不仅编剧而且导演了可能是2000年以来最大胆的电影《纽约提喻法》,带我们走进影史上最大的剧场的同时,用最讽刺但真切的方法讨论了人性。然后他突然在影迷视线中消失了,就像他害怕无法超越他2008年的这部作品一样,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至少我害怕他无法超越这部2008年的作品,因为那直接成为了我心目中的2000以来的并列最佳电影(另外两部是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血色将至》,以及科恩兄弟的《老无所依》),甚至在我心中的历史最佳上也能名列前茅。不少人抱怨《纽约提喻法》无剧情的结构让观众摸不着北,但却没有人会否认它的独特之处,而我则觉得它是2000年以来最伟大的电影。因为作为编剧的考夫曼总有办法用最靠近内心的方式跟观众探讨人类最深层的问题,生与死,爱与恨,转瞬即逝的机会,生命的意义……
虽然在电影的长河里注定会被铭记为最有原创性的编写巨人,考夫曼的身高却不及1米65,因此当得知他的最新作品《失常》用的不是真实演员,而是一个个身高30厘米的玩偶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或许他只是玩腻了大家习惯了的电影画面,决定要去挑战一下定格动画;又或许他觉得在过往作品中对演员们的控制还不够,所以这次启用任由他摆布的玩偶。
又或许他只是想颠覆他自己的杰作而已,因为《失常》跟《纽约提喻法》在很多意义上都是截然相反的两部作品。《纽约提喻法》的场景是一个覆盖纽约市的剧场,而《失常》的大部分时间仅仅局限在一个辛辛那提的酒店房间里。《纽约提喻法》讲述了主角悲喜交集的一生,而《失常》仅仅描述了主角平凡生命中的一天。《纽约提喻法》讨论了人生命中所有深层而富有哲理的问题,而《失常》表达的,可能仅仅是每个人心里面龌龊的一面。但是他们都盖上了考夫曼的烙印,因为无论他们的背景相差多远,考夫曼都能用最靠近真实生活的方式直击观众的内心。
最真实的人性,这是考夫曼每次都在探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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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常》讲述的是客服专家迈克尔•斯通(大卫•修里斯配音,哈利波特里的卢平教授)巡回演讲旅程中的一天。而在辛辛那提这无聊平凡的一天,他见到的人包括话痨司机,包括他久久不能遗忘的前女友,包括豪华酒店那些让人厌烦的服务人员,包括爱他的酒店经理,包括远道而来听他演讲的观众。而那些玩偶组成的场景,真实而细致得无懈可击。比如计程车上的计程表真的一路在走动,比如主角肥胖的肚子真的那么的下垂,比如酒店房间里的装饰真的跟现实中一模一样。有趣的是,跟这些精确无比的玩偶相比,每个人脸上的接缝却特意没有在后期制作的时候覆盖起来。考夫曼说这是制作团队从一开始就决定的做法,因为他们不想遮掩观众看到的这些人物仅仅是玩偶这个事实。
然后考夫曼给我们开了整部电影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玩笑,那就是所有这些人的声音都是一样的。不仅仅是这些人,还有主角的儿子,甚至妻子。电影里除了主角以外的所有人都是由经常跟考夫曼合作的演员汤姆•诺南配音的,而他仅仅根据角色的性别进行微妙的声音调整。但观众很快就会注意到整个电影的所有人声都是一样的。路人聊天的话音充斥着整部电影,让人心烦。至于导演这个选择的创作意图,除了显而易见的为了表达显示生活的机械重复以及乏味之外,估计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
而其中一种看法,当然是因为要突出主角自身的问题。这位客服专家,在讲座的时候给大家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背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楚。然而在他的世界里,其他所有人的脸跟声音都是一样的。考夫曼总喜欢跟观众们玩文字上的游戏,而他尤其喜欢研究的则是各种精神疾病的文字游戏。《纽约提喻法》的主角叫科塔德(Cotard),对应的是科塔德妄想症,一种患者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精神病,因此整部电影其中一个重要的主题就是生与死。到了《失常》,主角入住的酒店叫做费格利(Fregoli),对应的则是费格利妄想症,一种患者相信身边的人都是由同一个人扮演的精神病。考夫曼希望用一种玩笑的方式给观众说这个主角自己有很大的问题,因为他是一个自大的人,因为他觉得全世界的主角只有他自己,其他人都是乏味无趣的;他觉得所有其他人都有问题,而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才是最大的问题。但谁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呢?现代社会中我们甚至被反复告知,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们当然是主角,其他人当然只能是配角。所以难道这不是最平常不过的想法吗?电影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巧妙地把这个世界最极端的一面呈现在大家面前,交由观众自己做决定。而我,只觉得这个世界太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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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主角的世界里,唯一能与普通人分辨出来的声音来自于他的粉丝,丽萨(詹妮弗•杰森•李配音,神一般的配音)。而她的出现,拯救了正要把自己的脸撕破,处在崩溃边缘的男主角,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存在。但是在温存过后,在那段比任何真人演的电影更真实,甚至真实得让人尴尬的温存过后,男主角再次忍不住给丽萨挑毛病,而丽萨的声音,她的脸谱,也不可避免地逐渐变得跟其他所有人一样。但难道这不就是平常生活中最寻常普通的爱情故事吗?每天都渴望遇见那个最特别的人,最后却在跟伴侣的互相挑刺中结束一段恋情,这不仅发生在玩偶的世界里,更是我们每天的亲身经历。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这一帮被考夫曼全权掌握的玩偶,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把我们荒谬而真实的生活照射给了我们看。他没有发表评论,因为他明白这只是大家生活的常态,所以把理解的权利交回给观众。实际上,观众们对电影同一个情节的不同理解与体验,恰恰是一部伟大电影的标志。可能你会为男女主角最后的分开神伤,因为你也才刚刚抱怨完恋人,似乎看到了丑陋的自己。也可能你习以为常,因为你明白眼前的这一幕是如此的真实,因为你亲身经历过这样的痛苦。还有可能你完全不为所动,因为在你的世界里这种跟恋人分享自己意见的做法才是最合理的。一千个不同的人眼中,对考夫曼的故事一定有一千种不同的理解,因为这些故事都是我们自己生活赤裸而诚实的投影。
这面考夫曼镜子的高潮,同时也是《失常》里最大的“迷”,当然是观众在电影结束后对丽萨是否真实存在的疑问。如果你是一个乐观的人,或者是为男主角的思想感到无奈的人,或者是当他挑刺的时候会觉得遗憾的人,可能会希望丽萨是真实的,因为你会希望无论男主角多么的失常,多么的缺陷,总有那么一个人可能会把他拯救出来,可以让他改变。而如果你是一个悲观的人,如果你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或者如果你仅仅是为了把拼图一片片拼好,你可能会定论丽萨不是真实的,她只是那只性爱娃娃,因为电影有太多伏笔指向这个结论了。然而写到这里,我觉得仅仅把观众们的看法归为这两类,本来就是对这部电影的不尊重。考夫曼塑造了这些奇妙的世界,就是为了让拥有不同经历的人,根据自己不尽相同的切身感受去理解同一件事,进而更好地反思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就是人性的体现。到最后,我发现这部2015年最具有人性的电影,竟然连一个真人都没有。
至少我觉得丽萨是真的,或者只是我宁愿相信丽萨是真的。但是突然想到主角的名字叫斯通(Stone:石头),我不禁打起了寒颤。因为石头是没有感情的,因为石头是冰冷的。去你的考夫曼,我已经失常了。
还记得以前影评们总是夸张地说“这是你从来没见过的独一无二的东西”吗?
我跟你说:这真的是你从来没见过的独一无二的东西呢。
3 ) 何为失常?何又是正常?
这是一部悲观阴冷到让人恐惧的动画电影。
影片内容很平淡无奇,一个畅销作家受邀去另外一个城市为自己的畅销书进行演讲,途中经历与老情人撕逼、邂逅新女人后出轨,最终回归家庭的故事。
但它的表现形式让人看着难受。
男主角是一个极度孤独和痛苦的“成功人士”。从他的眼睛去看整个世界,所有人都是一个模样,他们甚至分享一样的声音。于是他接到妻女的电话,只能靠语气判断谁是妻子,谁是儿子。参加家庭派对,整个人崩溃地看着一堆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向他露出微笑,还必须强撑着去回应每一声问好。
影片里最大的戏剧性来自于那段来之不易的邂逅。男主角洗澡时偶然听见走廊居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他慌乱地穿好衣服挨个敲门,直到遇见这个害羞自卑的女孩,他用各种真心的情话去赞美这个女孩,鼓励她说话唱歌,到最后共度良宵(人偶演出的床戏之真实度,看得我也是尴尬够了)。
可第二天,当他决定离婚和女孩在一起时,他发现女孩的脸和声音开始发生变化,直到最后,又变成了让人恐惧的那张熟悉的脸和嗓音。
影片最后,当男主角做演讲时,面对台下千篇一律的脸庞,特别是前一天还鲜活如今却无法分辨的爱人的脸,他终于精神崩溃。“身而为人意味着什么?痛苦又是什么?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他在讲台上如此发问。
最后当他清醒过来,也只能叹一口气,强撑着照着稿子完成这场心灵鸡汤狗屁不如的演讲。
身而为人意味着什么?
痛苦又是什么?
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这部电影借中年危机发出的提问简直振聋发聩。
如同有位豆友所评论的,人生而孤独,生活不过是无聊痛苦的重复,而爱情,只是荷尔蒙作用的一次“失常”反应。
4 ) 成功人士 終極毒男
(刪節版原載於《時代論壇》1493期,2016年4月10日)
[劇透]
你追求卓越嗎?你希望受歡迎嗎?卓越的人,理應鶴立雞群,與眾不同,但當人人皆追求卓越時,這追求卻是庸俗的。一個大受歡迎的卓越者,卻可以同時是寂寞的,受愛戴,卻不感被愛。《不正常麗莎》就是講這些矛盾的現象,荒誕卻普及;以人偶定格動畫來講人性,也有這矛盾的特性,結果卻證明創作者Charlie Kaufman是卓越的。
人偶這個獨特媒介對《不正常麗莎》故事很關鍵,即使費時、難度又高,卻不是用電腦動畫或真人演出能替代的。戲裡的人偶比例較真人矮,動作也不算十分流暢,但藝術家對其臉部表情的刻劃卻十分細膩,讓觀眾投入角色的情感活動。不過,人偶的臉部分為上下兩部份,在雙眼位置水平分開,兩部份之間的隙縫很明顯,因此也在提醒觀眾這些皆是人偶,讓他們情感的投入和疏離的效果並存。雖然佈景造得很細緻,營造了一個寫實氛圍,但故事卻是超現實的,完全由男主角Stone的主觀視角出發,觀眾會感到越看越詭異。
詭異之處是,別人都有同一幅面孔和同一把聲音。客戶服務專家Stone是個典型的「成功人士」,既寫了暢銷書,也四出演講,知名度不低。但他卻要吃抗抑鬱藥。他眼中所有他人都有同一幅好看但不突出的男性臉孔,有同一把缺乏感情的男性聲線--包括他的妻子和兒子。千人一面之使人孤單,因為連最親密的人也跟陌生人同貌同聲,皆是面具。這手法是象徵而非寫實的,以最具體明確的方式所表達出來,但之於主角的感受,卻是十分真實的。寂寞的Stone出差住在酒店,約了一個被他傷害過的舊情人出來,既想和解,也可能想一夕風流,結果不歡而散。他在街外逛到一個性用品店,看見一個古舊的日本機械人偶,又回去了。他就寢前洗澡,驚覺一把女子聲音--他一直都只聽到同一把男聲的啊!結果他去尋找聲音的主人,尋到了Lisa,驚為天人,不因她貌若天仙(甚至有點缺憾),而是因為她的樣子與別不同。
Lisa是Stone的擁躉,來這城市就是為了聽他的演講。結果Stone把她邀到自己的房間,自卑的Lisa受寵若驚,因為她一直感到自己比其他人都差勁。Stone卻告訴她,她眼中那些缺點都使她與別不同,所以吸引著他。一夜情過後,Stone卻在吃早餐時開始挑剔Lisa的小毛病,後者卻漸漸變得跟其他人一樣--同一臉孔、同一聲線。失望的Stone仍是要演講,但這次他的內在壓力卻到了臨界點,在一邊高談濶論「把你的客戶當成朋友」之時,一邊忍不住訴說自己的困惑和孤寂,分裂之勢彷如兩個人在輪流「搶咪」說話。最後Stone帶著那個日本人偶回家,雖然家人和朋友在家裡準備了一個派對迎接他,他卻回以掃興的回應,因為他們都是那個樣子、那把聲音。最後給他慰藉的,是那個內藏歌曲裝置的日本人偶的歌聲,雖然日語內容不明,卻是一把與別不同的女聲。
寂寞顯然是電影的主題,但鑽進去之前,須先處理一個蠻有爭議性的內容:Lisa是真實存在,還是那個日本人偶,只是在Stone的幻想中成了一個人?觀眾之間沒有共識,主張「Lisa是日本人偶」的理據包括:
一)兩者在右邊眼角都有缺憾;
二)日本人偶在性商店內出現,是性用品;Lisa出場時人偶沒有出現;Stone把人偶帶回家時,其妻卻說人偶流出了懷疑是精液的東西,那麼人偶是Stone用來自慰的工具,在其幻想中成了人;
三)獨特而「不正常」的Lisa跟Stone戲稱自己可以喚作「Anomalisa」(即是原戲名),而這名字在日語中有「女神」的意思,那也是她等同於日本人偶的暗示;
四)兩者的配音員是同一人。
若Lisa只是一個性玩具,那麼Stone就是連那「很快便幻滅的希望」 根本從來都沒有的一個極級「毒男」了!對此持異議者認為,「Lisa即人偶」論並不能解釋Lisa出現的最後一幕,當中不單她有自己的容貌和聲線,連她身旁的朋友都有自己的臉容(之前出場時只有標準臉)。Lisa和人偶只有象徵或比喻的關係,而非同一。因而那一幕是戲裡最客觀的,因為其他「千人一面」的場面皆源自Stone那病態的主觀視角。那麼,世界並沒有那麼絕望,只是Stone仍未走出心靈困境。
Stone看自己的臉是與其他人不同的,但人偶的臉是可以裝卸的,意味著Stone也是有可能跟其他人換上一模一樣的臉容。但正因為他見自己是唯一與別不同的,才感到孤單。另一方面,看來他也有失去「自己的臉」的危機。在他首次聽到Lisa聲音之前的一刻,他的臉部突然不受控地抽搐郁動,發出機械零件活動的聲音;後來他在夢中則整塊臉的下半部丟落在地上,讓觀眾看見人偶頭部的內部構造。這也是一種間離效果,既提示了觀眾Stone其實不是一個人,更進一步刺激他們思考「自己會否也像一個人偶?」
Kaufman在《不正常麗莎》裡作出了精彩的辯證,既在人與人偶之間,也在真誠與虛假之間。Stone教客戶服務員想像電話筒另一端的客戶也是一個有成長經歷、有喜有樂的人,要視之為朋友。這些話說來動聽,也不無合理之處,因為那令客戶有親切的感覺,得到更好的服務。待人以誠是對的,對別人表示體諒和同理心也是對的,但這些「真」的事情被安放在標準化的商業情境時,便顯得虛假--客戶始終不是朋友,成功的指標始終是公司業績。一般說謊是把假話說成真,Stone的「待人以誠」卻先把真的變成是假,再去裝扮成「真」,加倍虛假。
很多人都說現代社會科技發達,把人貶損為機器,就像安裝了同樣面具的人偶;諷刺的是,機器反而越來越似人,例如人工智能和那些能模仿人類表情的人偶。那麼臉孔會掉下來的Stone是人還是人偶?觀眾也會反思,自己會否也越來越像人偶?客戶服務熱線的職員只是商業系統中的一個齒輪,作為卓越指標的Stone卻要他們提供「人性化」服務,可以說把小職員從小齒輪升級為人工智能,卻更貶損人性。一個「不專業」的客戶服務專線職員,雖然在工作場所是冷淡和不客氣的--又或許像我們時常聽到那句沒有感情的「歡迎光臨」--因為那些職員把真摯的感情都留給真正的家人與朋友了。那句虛假的「歡迎光臨」其實是小職員保持自我真誠內心的保障,倘若一個職員把客戶也當成朋友,就是把僅餘的真誠也拿出來賣,不但是更深一層的欺騙,更會連私密的領域也會失守。把陌生人當朋友的代價,就是朋友變成了陌生人。
Stone把內心最真誠的個領域都出賣以後,真與假的界線便坍塌了,他的心智也崩潰了,所以才看所有人都有同一樣子和同一聲線。他住的酒店名Fregoli也提示了「佛列哥利妄想症」這種「把所有他人都視為同一個人」的精神病症(不過Kaufman倒置了病徵,因「佛列哥利妄想症」是「一人千面」,而非「千人一面」)。Stone心靈既已陷入混沌,那麼Lisa是真人還是人偶就是分不清的了。Lisa縱是真人,也被Stone如人偶般對待;反過來,最後只有日本人偶在他眼中有與別不同的人性特質--但其實Stone本身也是人偶,全齣戲的角色都是--那你呢?你有沒有試過,有時候臉部活動有點不受控制……?
5 ) 辛辛那提的心灵疙瘩汤
麻木的感觉,像一张被自己腻烦的脸,恐惧是它的注脚,难道要承认我并未有何与众不同吗?成功人士男主角的忧虑,在于根本无法认同自己宣扬的成功价值。他想卸下这身皮囊,却又避不开周遭目光。迈克尔·斯通擦擦镜子,人要靠他人的评价来认知和建构自己。
当他人的评价千篇一律,他人的面孔也趋同一致。没人真正理解自己的结果,让自己也失去对自己的准确评估。过去的爱人贝拉或许是特别的,因为他在她的心中曾经与众不同。可惜时过境迁即是大梦一场,更无怪自己眼里的缪斯,也会随日常琐碎而沦为庸常。被所有人爱慕追求得无处可逃,使得死去或者反倒是最好的梦。区别是有的梦会醒来,而有的梦不会。
电影《失常》处处具备梦的特质,定格动画令仿真人物的行动显得笨拙而夸张,声音的处理触及心理惊悚,叙事在模糊的片段间随意跳跃,影片或如它所说的生活本身,都仿佛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梦魇。
造型:他人之颜与无脸之眼
提名奥斯卡最佳动画片的《失常》,是因《纽约提喻法》、《改编剧本》、《暖暖内含光》闻名遐迩的影人查理·考夫曼的首部定格动画作品,也是奥斯卡动画奖历史上首部R级电影。
被划为R级,大概主要由于影片中一览无余的露点和床戏。但与一般真人演绎的情色意味不同,粘土的质感、动画的处理让欲望的成分减弱了。真人被捏成粘土,而粘土的动作一如真人,又仿佛人被物化的隐喻。此处的裸体或性爱段落显得荒诞不堪,带给人黑色幽默般的不适感。
这段床戏也实在太长太完整,固然不是中年危机的男人持久能力好,事实也不是。而是不同的摄影角度,让每一个动作细节都被陈述和放大。联合导演杜克·约翰逊提到,这样做是为了让这个场景尽可能写实,不显得可笑,加之一些技术问题,这十来分钟的床戏拍了六个月之久。动画的确可能让严肃行为变成笑话,想想乐高能不能合理地完成这些事,就知道它有多难。
尽管《失常》的制作已经极尽流畅精细,但粘土动画仍然区别真人,时时出现卡顿、滞涩、缓慢的感觉。人物像是用旧的机械,或者快没电的播放器,可能存在灵魂和生命,但死气沉沉。在造型上,本片稍做扁化处理,角色呈现出五头身的比例,尴尬的滑稽取代了捧腹,就如不可嘲笑残疾人的道德审判。相似的对身体和空间极其敏感的不安元素,出现在邪典形象的日本玩偶身上,以及地下仓库里,为什么要驾驶高尔夫车的荒谬问题。
令人印象最深的,还是所有人脸上的那道裂痕,从眼角蔓延至脑后。在制作上它完全是可以规避的,因为丰富的人物表情很快告诉观众,这条裂缝并非作面部动作之用。它从一开始就诞生一种忧虑,一种机械感,让这张脸仿佛变得可以拆卸。人是不是一直被某种面具遮蔽,影片在后面的段落里恶狠狠地揭穿了这个谜底。也因如此,丽莎脸上恐惧见光的伤疤,却有了独特不凡的意义,使她在声线以外,进一步区别于所有他人。
声音:他人即地狱
除了丽莎和男主角斯通,《失常》中所有角色的声音都是一样的,这是影片最为人称道的处理之一。这比所有其他人的脸都是一样的更令人不安,因为毕竟他们还有头发和装束的不同。尤其是妻子、小孩子等角色都以成年男人的声线张口讲话时,奇诡的体验,在影片不愠不火的叙述中见怪不怪,失常才是常态。
男女主角的配音演员分别是《哈利波特》中“狼人卢平”的扮演者大卫·休里斯,和刚刚上映的《八恶人》中的女囚犯扮演者詹妮弗·杰森·李,剩下其他所有人的配音则由汤姆·诺南完成。三位亦是《失常》最初版本的有声独幕剧的演员,2005年查理·考夫曼就创作出这一剧本并在洛杉矶上演,电影版几乎完全延续了院线剧中的台词。
片名Anomalisa,由异常Anomaly和丽莎Lisa两词拼合而成,在片中被女主角解释为“上帝的天使”,究竟有没有这个说法尚待考证。但正如两词融合而生出新意义,依靠不同声音的混杂营造氛围,是此片弗一开场就奠定的基调。在飞机上、在办公室、在演讲现场、在家庭聚会中,无论梦境内外,《失常》提取出城市人群习以为常的各类公共场合,给它们贴上荒谬的标签。每个独立人的语言变得不再重要,群体性的接受更近似于催眠,主角斯通作为一位布道者,自然深陷喧哗与骚动的乌合之众中。“可是这些人我并不认识。”在一片表面祥和的气氛里他说。
陌生是失常的前奏,现代科技让人接触到了本不该接触的太多人,似乎变宽的人生却仿佛不着边际的大海。影片多次表现陌生感,来自口音不通的异地人,来自各类职业的工作者。究竟去动物园和吃辣椒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斯通的无奈却是出租车司机的慷慨。
为此《失常》不遗余力地向观众展示着此类莫名的细节,众多打酱油的配角只出现一次,比如男主角在窗口无意看到对楼正在自渎的小白领,又如梦中上楼梯撞到的举着餐盘的服务员。这些似乎不重要的人,他们的头脑里同样装着一个世界,同样有着无数历史,每天目睹这些隐藏在面具后面的世界和历史,不得不让人对自我的种种价值产生怀疑。因此尽管主人公所患的是替身妄想症,但就旁观者观众来讲,能够见证这些被同质化的人原本的多样性,才是被害者心理惊悚成立的前提。
最惊悚的一段当然是清晨的咖啡桌旁,斯通对丽莎的凝望,镜头配合以正反打主观视点,将观众视线缝合其间,眼睁睁看着美好消逝、痛苦蔓延。在配乐方面,影片主要使用钢琴乐和弦乐,结合一些电子乐元素在其中。在高潮时刻突如其来的啸叫,也像听了指甲划黑板、铁铲刮砂锅一样不和谐。令人心头发麻,《失常》的目的就达到了。
叙事:真作假时假亦真
尽管有套层结构的引入,《失常》的叙事还是相当简化,故事主体就发生在一个夜晚到清晨,讲述一个并不离奇的出差猎艳故事。但在这之间,人们已经看到主角斯通的全部过去和未来。借由回忆中的贝拉之口,观众得知斯通年轻时是怎样背信弃义,成为今天的模样。伴随丽莎来自远方的祝福,以及斯通回到家中的见闻,如此的生活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改变。
不足一日的集中叙事,却产生了代表过去和未来与两个女人的瓜葛。最离奇的是在此前心心念念的过去,竟然可以忽然就被取代。《失常》这一做法,简直有了安东尼奥尼《奇遇》的神韵,丽莎是在斯通寻找贝拉的时候偶遇的。转眼,寻找贝拉的任务就被抛之脑后,回忆的影子也不再出现。或者可以想见,如果不是来到辛辛那提,他又怎会念及贝拉的旧情。往事只不过被困在辛辛那提,并没有随着男主角环游世界。
最初这部作品被设计成40分钟的短片,因此在最终的版本中,似乎有些不够过瘾,影片就结束了,尾声段落也略显匆促,令人意犹未尽。但这样的戛然而止,却恰恰回到了《失常》梦境的本性。闹钟响了,刚刚惊心动魄的故事都不再记得,生活还是这样,保持微笑继续过。
入围最佳动画片,自然是本届奥斯卡的一大亮点。但《失常》想要获奖,或许不太容易。它最有竞争力的对手《头脑特工队》,也是一部探讨精神的动画电影。要是进入《失常》主角斯通的头脑里,大概那五个主导情绪的小人,都已经死掉了吧。
6 ) 这一次查理.考夫曼做了减法——奥斯卡&金球奖:最佳动画提名《失常》漫谈
首先要说,查理.考夫曼是个艺术家,总能把人类脑子的意识形态,哪怕是梦境、潜意识、脑海里闪现的画面,以及真实的感觉,通过具像化的故事情节和装置媒介,表现出来。而电影这个可以创造臆想世界,又有蒙太奇效果的伟大艺术形式,对于他来说,再合适不过。
(突然觉得,看过他的电影,也有一种别人从自己的脑子里爬过的感觉,因为我们想的,他的电影里都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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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你就不难理解,他的电影里,为什么会有穿越脑洞,成为别人的服务;以及消除记忆诊所,忘记爱人的服务;着火的房子,复制的纽约城等等。看似诡异怪诞,但是却又真实无比。谁未曾想过成为别人,成为爱因斯坦、成为导演科波拉、成为演员汤姆.汉克斯,成为那些所有被称之为“伟大”的人。又有谁不想忘记那些伤痛的回忆,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男人或者女人。谁又不曾想,把生活里那些不如意的过往,都重来一遍,让生活中的自己和他人,都听从自己的指挥。而查理.考夫曼把这些,都写进了剧本里:例如《傀儡人生》、《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纽约提喻法》等等。
(人们老说脑洞大开,这部电影里,你真的可以打开某人的脑洞,还可以钻进去。)
如果你问我想成为谁?我会说:我想成为——查理.考夫曼。爬进他的脑洞里,从他的眼睛里看世界、想事情,又会是怎样的体验呢?也许是疯狂的焦虑与孤独情感的结合体吧。因为他的电影里,总是充满这样的意识思辨,跟自己的潜意识作斗争。每一位男主角,内心都充满了孤独和沮丧,对这个尽谎言的世界,有着无比悲观的态度,只得在无助中,借助某种形式化的出口,来释放自己内心的两面性,甚至是多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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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凯瑞”正在接受记忆消除手术,主刀医师绿巨人和霍比特人,
嗯,这手术能成功都奇怪,哈哈哈,原谅我的跳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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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年,查理.考夫曼带来的这部最新作品,定格动画《失常》,在颁奖季的最佳动画长片奖项中,无一疏漏的拿到了提名,金球以及奥斯卡,皆是。而这部作品继威尼斯评审团大奖后,却不会真正捧得主流大奖的奖杯,因为它过于小众了,或者说是成人化,如果评委们愿意打破这几年皮克斯得奖的惯例,无疑《失常》更具竞争力。这部定格动画,是查理.考夫曼的作品中,最细腻,最动人,也是故事最简化,形式最直白的一部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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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伟大的电影艺术家们,开始趋向极端成熟时,他们便摆脱了叙事的推进,进而追求极简故事线下的意向表达。他们的电影故事,都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聂隐娘》一个杀手归隐山林的故事、《还魂者》一个猎人复仇的故事、《失常》一个男人出差一天的故事。在说这部细腻,又极简的故事之前,我们先来看看,查理.考夫曼以前的作品有多复杂。
1999年《傀儡人生》
这是让查理.考夫曼,震惊四座的一部作品!而影片开头的一段木偶剧,就代表他想要说的话:《克雷格的绝望与觉醒》——人类的绝望与觉醒的过程。一个木偶无意间看向镜子,发现自己原来被人操控,于是癫狂舞蹈,最后倒在墙边,掩面而泣。影片中的木偶和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被男主角:木偶师克雷格操控;而克雷格被美丽的女主角:玛克辛操控;玛克辛被自己的生存欲操控。神奇的是,众人在追求社会地位与理想生活的同时,对自己的被操控,是不自知的。
每个人都想穿过脑洞,进入伟大的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的脑子里,成为别人。影射了现实中人们的茫然失落,以及每个人都被无限的欲望,交替支配着。生存欲是人类最基本的追求,在这之后,男人要用生存权,去换取理想女性的交配权;而女人则擅长利用男人的交配欲,换取自己生存欲的满足。这是人类意识的真相,我们都是被自己的欲望,或被他人利用自己的欲望,从而被控制的木偶。在电影的开篇,男主角对黑猩猩说:“人的意识是可怕的诅咒,我们思考、感觉、苦恼。”,因为我们的肉体,永远是思想意识的傀儡。
电影从形式上的木偶师操纵木偶,到意识上的男主角操纵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以及最后的女主角操纵男主角,让我们看到被人隐性操纵的可怕性。当我们要操纵别人时,我们就要成为别人,成为别人,就要放弃自己。而对于生存的贪欲,却得到了永生,代代相传。
影片里中两位女主角刺激的搏杀过程,借助了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的潜意识,令影片从此难以被超越,再也无法被复制。当然,还有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自己钻进了自己的脑洞,在极度强烈的自我的意识下,看到了被自己充斥的恐怖世界。查理.考夫曼的电影故事里,总是充满了意识的欢愉,超现实的外表下,是真实的意识内里,我们潜意识里,充满了各种各样被遗忘的角落,它们组成我们的人格,而每个人又都是自大与自恋的。
在《傀儡人生》中,借助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的身体,成为著名木偶艺术家的克雷格说:“真实与谎言并存,即便是在谎言之下,艺术更趋于诉说真相。”。而查理.考夫曼的创作苦恼,同样徘徊在,充满谎言的生活中,艺术要如何讲述真相上。即便他也曾借人之口说:“蠢人才寻找真相。”。
2002年《改编剧本》
在《人性》与《危险思想的自白》之后,查理.考夫曼又根据自己改编小说的经历,把自己的编剧过程,写进了电影里。很多人都会把拍电影的过程,拍成电影,而查理.考夫曼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如何不落俗套的问题,把自己人格分裂,变成两个考夫曼:查理和唐纳德。哥哥查理.考夫曼,追求单纯的艺术,力求展现真实的生活,而弟弟唐纳德.考夫曼,懒到整日躺在地上,崇拜罗伯特.麦基的编剧原则,几天就写出了好莱坞商业大片的高价剧本。
就这样,查理.考夫曼,用这个现实编剧脑海中,幻想的电影故事,为我们展示单纯艺术的魅力,讲述“鬼兰”的神奇。又借助了弟弟好莱坞式的原则,在影片最后,加入了性、毒品、枪战、怪兽、追车等商业元素,对复杂故事线的驾驭,商业模式的嘲讽,尽显了查理.考夫曼的掌控力和编剧才华。而影片中,借助哥哥查理的口,对另一个自己说,编剧要以创新为目标,怎么能去找捷径和技巧。
于是他在自己的每一部电影里,都在创新,任性地放入自己所要表达的理念,更换的只是载体与形式,而内核从未改变:用艺术揭示生活的真相。在这部《改编剧本》中,他借助了“鬼兰”。世界上的兰花就像女人一样,有千万种,而每一种植物,都对应一种帮它授粉的昆虫。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朵。而人生充满了类似鬼兰的事物,那是一种美好的憧憬、轻易产生的情感,但却是趋于幻想,稍纵即逝,难以捉摸。人们像喜欢兰花一样痴迷一件事物,之后,又希望可以干净的忘记这件事情。这不就是短暂即逝的爱情真相。
在影片中,当查理.考夫曼说,我要写一个故事,单纯的讲述兰花的魅力。不过度渲染角色的特征,没有惊悚的故事布局。我想要展示,鬼兰犹如上帝的奇迹,而其实人们从未见过鬼兰开花,一切关于失望之情。在这个故事里,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发生,人们不会改变,他们也没有产生顿悟,他们挣扎、挫败、一事无成,更多的体现真实的世界写照。
当影片中,好莱坞编剧的代表:罗伯特.麦基听完时,给到的答案是,如果你写个没有冲突、没有危机的故事,会让观众无聊到哭。可惜在查理.考夫曼就是固执的认为,那些电影中的角色们,最终懂得了深邃的人生哲学,相互成长、接纳对方、突破万难,最后终于功成名就,这并非真实的人生,而我的故事也不要这样,这是查理.考夫曼的心声。
(暂时先省去《危险思想的自白》《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纽约提喻法》,见以上《傀儡人生》和《改编剧本》的复杂程度,可见其他作品只会更复杂。只怕啰嗦的我,写了五千字,还没写到《失常》,我就要失常了。)
2015年《失常》
于是,查理.考夫曼的第八部电影作品《失常》出现了,据说该片是2005年,查理.考夫曼的同名话剧,被搬上大荧幕。你会惊奇的发现,这部电影,就是2002年《改编剧本》中,那个郁郁寡欢,在艺术与真实的漩涡里苦恼的编剧,所想要展示的一切,都呈现在这部单纯的《失常》里。这几乎是一部绝对的,反好莱坞类型片的艺术动画,而观众不但没有无聊到流泪,而是产生了无比的共鸣,从而惊叹,鼓掌,甚至给予褒奖。
查理.考夫曼就这样,写了一部: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发生,人们不会改变,也没有顿悟的人生哲理,他们挣扎、挫败、一事无成,一切关于失望之情的电影《失常》。在这部故事极简的影片里,又充满了查理.考夫曼的创意。这一次,他没有再加入超现实的装置,而是简单的把这个世界符号化:带着同样面具的世人,有着同样粗声线的男人和女人,瞬间令观众陷入他的世界里。
形式与意识
影片噪杂的开场,黑屏下,充斥耳边的无数对话,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却不断的萦绕在耳边,这就是生活环境的重现。几千米的高空上,乌云密布,仿佛穿越了一段愁云,很快又进入了另一片乌云。仿佛是人生的漫长航线,在落地前,被陌生男人抓手,有仿佛暗示了我们的交际关系,总是在特定场景下,被破与他人产生联系,而内心其实充满了厌恶。
可快你就会发现,男主角身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发型穿着,都是同样的一幅面孔。在这样抽象的比喻下,是无处不在的真实细节,无论是下飞机打车,来到酒店登记,进入房间订餐,每一个动作,角色看到的每一处场景和细节,糟糕的雨夜,昏暗的城市,百无聊赖的出租车司机,面热心冷的酒店服务生,扑面而来的当地特色食物与景点,在浴室的淋浴间里骂人唱歌,每一个有着短暂出差经历的人,相信都会很快找到共鸣。
定格动画的好处是,一切都被放慢节奏,导致人物的表情虽然没有那么丰富,但是情感却被延长,失望、无奈与悲伤,画面定格的特写,显得更有张力。令每个观众,都开始急于期盼,这个似乎是陷入中年危机的男人,如何找到旧情人,开解自己的郁结。不过很快,现实的真相又袭来了。等待十年未见的前女友,那种内心的忐忑和慌张,望向每一个走近大门的美女,却回头发现,美女身前那个平庸的妇女,正是自己等待的对象时,那种强迫式的夸张反应,起身拥抱亲吻,大赞:“你看起来太美了。”,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重现,是在《年轻气盛》里,年迈的导演刚刚看完世界小姐曼妙的裸浴身姿,又赶紧跑去见多年来的御用女演员,面对这个年老色衰,却又浓妆艳抹的妇人,他还是大声的喊出:“你看起来太迷人了,我们想让你变得更加杰出,才写了那些让你看起来丑陋的情节。”,其中的苍白无力,只有他自己不自知。
而《失常》里,对于旧情,女人脑海里永远需要一个解释,对于那些旧债,是永远算不清的。想从旧情人那里,得到慰寄,是不太可能的,这就是现实的真相。而当我们每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是否演练过自己的表情?在这里,查理.考夫曼,又开始了他擅长的诡异桥段,男主角开始表情失控,试着找寻自己的脸部的缺口。你会发现,并不是定格动画的人物设计,做不出完整的人脸,而是电影剧情设定,要求每个人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面具覆盖感。额头与颧骨之间,有着明显的缝隙。让观众随着剧情发展,越来越担心,人物的脸会不会掉下来,从而走向恐怖的节奏。
不过很快,影片就进入正题了,男主角迈克尔·斯通,终于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她。在影片神奇的“千人一面”的设定下,女主角丽莎的“与众不同”,突出地表现为,真实的个体面孔与女性的天籁之音。不过在考夫曼的电影里,一定不只是男女主角相遇,相爱那么简单,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兰花”一般的爱情,是一种美好的憧憬,轻易产生的情感,也是趋于幻想,稍纵即逝,难以捉摸的。在《纽约提喻法》中,妻子说,当你认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你开始讨厌他的时候。
于是,当一夜温情结束,坐在餐桌前的丽莎,开始让男主角迈克尔·斯通难以忍受,无论是吃饭的小动作,还是控制欲,以及恶俗的想去景点游玩。终于,那个“与众不同”的丽莎,在清晨的日光下,逐渐模糊,并且消失了。带上了同样世人的面具,变成了粗犷的男人声音。
潜意识的梦
在考夫曼的电影里,除了意识的斗争,一定有潜意识的展现。在《失常》里,他借用了男主角:迈克尔·斯通的梦境。来揭示他自大与自我。在梦中,每个人都爱着他,都想抓住他不放,就像他白天在飞机上被陌生人紧紧抓住,家里的妻子不肯面对两人没有情感的事实,孩子不停的索要玩具纪念品。他害怕失去丽莎,因为他对这样的生活,感觉到极度的无趣和孤独。
孤独的真相
我们每个的生活,都是客户服务一样的怪圈,在工作中,生活中,你面对的人 ,都是你的客户,你们要如何相处,这其中是否有标准答案?影片在最后,借助迈克尔·斯通的一段客户服务的演讲,讲出了生活的真相。考夫曼这样写到:“当我们关注每一个独立个体,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童年、自己的身体,而每一个身体都有着自己的伤痛。身为人类意味着什么,痛苦又是什么,活着又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迷失了,我失去我的爱人,我没有人可以说话,我没有人可以说话……”。
迈克尔·斯通失望的回到家,只能一个人坐在楼梯上,看着机械娃娃发呆,那个同丽莎一样,有一点残缺、有着女性声音的玩偶。因为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有问题,全然没有意识到,也许有问题是自己,当然我们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更何况还是脑子有问题。在同样的社会价值观,集体的宣讲下,很容易产生自我迷失,然后开始自我的无限膨胀,又对真实的自我没有感知。就像《傀儡人生》中,自己没有意识到被隐性的欲望控制一样,《失常》里的男主角,没有意识自己的不正常,反过来想想,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男主角名为:迈克尔·斯通——石头迈克尔。
什么是“失常”什么是“正常”,对于不正常的人来说,“失常”是回归,“正常”反而是噩梦。影片中迈克尔·斯通在演讲台上,自己的真实内心独白与准备好的演讲稿,交替出现,当他一看到大众的聆听,就又因为恐惧,而低头找回自己的演讲段落,然后又因为进行不下去,而不禁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意识的挣扎与痛苦,在这里被表现,其中“记住,总会有人在那里,等着每个人去爱。”,这句话是被迈克尔·斯通,非常不自信的勉强讲出。
他说:“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就像我们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这也是中年危机、老年危机一切的恐惧来源,其实“与众不同的丽莎”在现实中,从未改变。并且世上的人,也不是千人一面,影片在最后,展现给我们看。丽莎在最后的信中说,“Anomalisa”在日语里的意思是“上帝的天堂”,而丽莎的同伴,也有着自己的面庞。人们就是这样,一瞬进入天堂,遇到爱情与天使,一会儿又因为自己或偏见、或恐惧的意识坠入地狱,感觉看不到世间的美好,而自己又意识不到,是自己的意识在作祟。
在《危险思想的自白》中,有人威胁男主角说:“你不继续玩下去,你就不会离开。”,就像人生游戏的缩影。《失常》里,迈克尔·斯通说:“有的时候,生活里并没有课程教导我们,该如何生活,这本身也是一个课程。”。这部被誉为2015年年度,最具有人性关怀的影片,关于爱与人性,却没有用真人来演绎。看到豆瓣有人写到,影片的主要场景,费格利(Fregoli)酒店,对应的则是费格利妄想症,一种患者相信身边的人都是由同一个人扮演的精神病。就像《纽约提喻法》中的主角叫科塔德(Cotard),对应的是科塔德妄想症,一种患者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精神病。
看查理.考夫曼的电影,似乎不断的解读其中的符号与寓意,比故事本身更有意思。这部动画片,玩偶的质感,人物的对话,都非常赏心悦目又值得玩味。他的每个故事中,角色都落魄与孤独,有着自己的伤痛,而他也似乎,一直在试图与这些苦痛和解,在上一部他自编自导的《纽约提喻法》中,年迈的主角最后说:“没人愿意聆听你的遭遇,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那个”。于是,在《失常》里,他就仅仅是单纯的展现一个个体给我看,每个个体都有着自己的伤痛,这里没有人生哲理的顿悟,人物没有任何的改变,一切有关于这样的失落之情。
<图片6>
(左侧导演,右侧查理.考夫曼1.65米的编剧界的巨人)
而我们就是那个,
既希望拥有正常的生活,
却又渴望失常的快感,
循环往复,有着真实生活焦虑的人。
所谓可笑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迷思。
查理.考夫曼就是这样用电影来思考的。
2016年1月15日 多伦多 小玄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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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海报小图,以为查理•考夫曼生动地刻画出赵本山的近况。
为什么没有人旗帜鲜明的站出来讨厌那些打着爱情的旗号猎取新鲜诈骗真心,事后还一副受害者状痛苦的男人们啊!电影最后丽莎写下一封傻且天真的信,道出无意义的真谛:这个世界,痛苦的人,就算有高的阶级能轻易获得一切,但依然痛苦;善良的人,被骗被伤,平凡没有光彩,快乐却是真的。
【B】看的时候一直在想“这块能用真人电影表现吗?”,考夫曼对世界的怀疑在动画形式下显得更荒诞了
被考夫曼这个心思细腻的悲观主义者击溃了。一见钟情大约就是如此:世界是灰色的,每个人都有同样的面孔,用同样的声音说着同样的话。(发觉这个设定的瞬间大概是今年最奇妙的观影体验。)这时她出现了,声音就像天使,只有她和你是世界上唯一的不同。但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梦吧,是吗?
故事普通,形式却异常有效,考夫曼用千篇一律的声音和面孔来重演当年《纽约提喻法》中的绝对孤独,但震撼和深度也随着简单化的形式弱了许多。开头的信件与结尾的留言形成精妙回环,此时的Lisa又演变成十年前的Bella,所有的非同寻常都在陌生的面纱被揭下的一刻速朽。
垃圾,就算获得了奥斯卡也不能说明啥。
尺度最大的动画片,中年危机,有点闷。
世人皆病态,人身变换症,爱是一缕光,总在寂寞时;千人一声,孤独如你,不要入戏太深,也不要脱离人生
威尼斯评委会大奖(好久没有动画入围了!),这个故事只能用动画来表现,把主观用到极致了(只有最后一个是客观镜头!),但是这种极简相信也是工期问题(考夫曼明明是极多主义的……)。考夫曼拍什么都脑洞如此大,这也是他拍什么都一片叫好的原因啊。
观影时一直把男主想象成乔治克鲁尼
丧且孤独
这部诡异的动画片讲述的,正是“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如果只想着诗和远方,眼前的一切都必然苟且”,“觉得眼前一切都是苟且的人,不是因为太热爱诗和远方,而是因为他自己就苟且”。我怀疑这是查理.考夫曼的夫子自道。虽还是他一贯的脑洞,带着墙裂的个人风格烙印,只不过比起
蚀骨的落寞,浓烈的忧郁,我和世界之间隔了一面厚重的城墙,无意打破,不愿挣脱;没有哪个个体与自己完全合拍,没有哪个心灵完全共振,没有谁能体察到任何一个其他人所处的困境和焦虑,人人都是孤岛,这真是最最绝望的事。
对心理的刻画非常细腻,对所有的旮旯暗角腌臜毫不留情,统统曝光,但也正因如此,观影过程太难受了,包括人物造型,实在是部超超级难看的好电影。
影片整体给人一种怪诞的不适感,也许是源于定格动画的滞后和僵硬,也许是源于人物面部细节的高仿真,也许是源于统一声音的设定。让人联想到《迷失东京》和《在云端》,讨论的命题仍是人类的永恒孤独和抵抗庸俗的徒劳尝试。Lisa变成常人的过程是让人绝望的,似乎象征着所有的美好都是转瞬即逝。
已婚老男人约炮无知女粉丝的故事,失常不过是中年危机的代名词。迷失东京+在云端,细节赞但三观乱,最后居然虎头蛇尾就结束了。这是史上第一部限制级定格动画吗?
考夫曼的剧本依然将绝妙的呈现方式与几近残酷的精准和悲观结合,深深潜入心碎、孤独与恐惧之中。以为特别的人能为乏味沉闷的日常赋予某种意义,她却在一场噩梦后渐渐溶解在千人一面的灰暗世界中。毕竟孤注一掷地想从他人身上寻找幸福,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
查理·考夫曼首部人偶定格动画(还是限制级的),获2015威尼斯评审团大奖。一个人前是成功学大师人后则孤独而疲惫的中年男人的一夜情故事。千人一面与千人同声的呈现方式更彰显出了主人公对交际的厌倦,如此颓丧而失落。纵使是唯一具有女声与特异面孔的Lisa,也终究在阳光下失掉了新鲜的底质。凶猛炽烈的激情在死水一潭的生命中耗散得太快,徒留异域的人偶面面相觑。短暂的失常注定要堕退为恒久的庸常。(8.0/10)
配音处理有趣,一夜情动心的女人声音才是女声,但当她开始谈论生活的那刻,声音又快模糊变成其他大众那样粗糙。#大叔有点快#
这是部用声音来表现的电影,千篇一律的低沉声音中出现女声,激情过后也消逝了,结尾部分的丽莎的声音以及日本娃娃声音是女声,只能说幸福都是幻梦,而孤独却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