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内容涉及影片剧透,但是《刺客聂隐娘》这部电影其实剧情比较简单,并没有太多悬疑和惊喜,只不过台词比较含蓄、隐晦,对中唐藩镇割据历史不太了解的观众不容易看懂,本文对影片的历史背景做一简单介绍,可能更有利于理解剧中人物的心境。
一、全国背景
唐朝自唐玄宗后期爆发安史之乱,元气大伤,经过八年苦战,到唐玄宗孙子唐代宗的时候才勉强把叛乱“平定”。为什么这个“平定”要带引号呢,首先,安禄山的几个部将,虽然名义上归顺了朝廷,但仍然拥有私人军队、私人地盘,税赋不上交朝廷,人事任免基本自己说了算,实际还是独立王国。这些叛军残余占领的地盘,就是所谓的河朔三镇:卢龙(河北北部)、成德(河北中部)、魏博(河北南部),而《刺客聂隐娘》的故事,就发生在魏博镇。其次,唐朝用来镇压安史叛军的将军们,在平叛胜利后,自己又成了新的军阀,对朝廷命令阳奉阴违,屡屡发生兵变,后来也逐步蜕变藩镇,其中最为恶劣的平卢(山东)、淮西(河南南部)等镇,其蔑视朝廷之举动,不逊于河朔三镇。
藩镇割据,使唐朝皇帝变成了周天子,实际控制区只有长安周围的一小块。所以从唐代宗开始,历任唐朝皇帝都力图削平藩镇,恢复中央集权。唐代宗的儿子唐德宗,对河朔三镇进行“大讨伐”,但以彻底失败告终,不仅没能消灭河朔三镇,反而朝廷用来讨伐叛军的军队也纷纷叛变,最后唐德宗不得不下“罪己诏”,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承认各藩镇的独立地位。
壮志未酬的唐德宗在郁郁寡欢中病死,儿子唐顺宗身体也不好,即位一年就退位了。到了孙子唐宪宗这一代,倒是雄心勃勃,继续要与藩镇斗争到底。
大抵这就是聂隐娘故事的时代背景。
二、魏博镇背景
魏博镇的开创者是安禄山的大将田承嗣,此人老奸巨猾,活到70多岁,对朝廷命令基本不听,但也不刻意触怒朝廷,所以他在世时,魏博镇的局势还算稳定。
田承嗣死的时候,几个亲儿子还年幼,也不太成器,所以田承嗣选了侄子田悦做继承人。田悦足够精明,联合其他藩镇共同对抗唐德宗的“大讨伐”,取得胜利,保持了魏博镇的独立。
田悦感激田承嗣把位子传给自己,所以对田承嗣的儿子们也不错,田承嗣之子田绪就被任命为禁卫军总指挥。田悦平时对部下管的很严,但又比较小气,舍不得赏赐,于是魏博的骄兵悍将都不干了。有一次田悦赴宴归来,田绪带领几十名死党突然发动兵变,把田悦及其一家全部杀死。
田绪残暴好杀,在魏博镇没什么威望。杀了田悦后,为了把位子坐稳,田绪主动向朝廷示好。唐德宗觉得这是个从内部分化瓦解魏博镇的好机会,不仅承认田绪继承魏博节度使之位,还把自己的妹妹嘉诚公主嫁给了田绪。
嘉诚公主显然是带着政治任务来的,到了魏博之后就开始暗暗培植亲朝廷势力。田绪的幼子田季安,其生母出身卑贱,嘉诚公主就把田季安收为养子,刻意栽培,使其成为田绪的继承人。
不过田绪位子坐稳后,也逐步从依赖朝廷转向防备朝廷。邻居昭义镇发生叛乱,大将元谊对抗朝廷失败,带领五千精兵和万余家眷投奔魏博。田绪大喜,不仅接纳了元氏家族,还让世子田季安娶了元谊的女儿,结成儿女亲家。
也许接纳叛将表明田绪开始公开对抗朝廷,反正之后不久,田绪就不明不白的突然“暴死”了。至于死因,影片中怀疑是元氏家族下的手,但从田绪之死最大的受益者来看,嘉诚公主等亲朝廷派下手的可能性也很大。
田绪死了,田季安即位,因年幼,大权落到了嘉诚公主手中,魏博镇的政治风向倒向了朝廷。嘉诚公主任命田季安的堂叔田兴为禁卫军总指挥,田兴在军中素有威望,是嘉诚公主重点培养的亲朝廷派。
几年后,嘉诚公主也死了,按照影片中的说法,是因为皇兄唐德宗、皇侄唐顺宗不到一年相继去世、伤心过度(可能也由于对朝廷削藩政策是否还能继续执行悲观所致)。这时候田季安也长大了,要自己当家作主,身边又有个野心勃勃的妻子元氏,于是,魏博镇风向又变了……
就在朝廷新一轮讨伐藩镇行动轰轰烈烈展开、田季安游弋于朝廷与藩镇之间力图寻求平衡之时,聂隐娘学成武功,回到了故乡魏博。
三、影片中的设定
电影中的魏博镇,大致有三派势力:
朝廷派:代表人物是节度使田季安的养母嘉诚公主(已去世,主要通过回忆展现),以及田季安的堂叔、现任禁卫军总指挥田兴。
藩镇派:围绕在田季安周围的少壮派将领。
外来派:田季安之妻元氏及其家奴蒋士则。
元氏家族是野心家,当年投靠魏博镇,就一心想搞掉田氏家族取而代之,田绪的暴死就是其所为。田季安掌权后,元氏力图控制田季安,压制朝廷派,在必要的时候,也不惜杀掉田季安,直接控制魏博镇。
朝廷派则力图把魏博镇拉向朝廷一边,嘉诚公主生前一直在努力培养魏博内部的亲朝廷势力,喜好儒学、待人宽厚、素有威望的田兴是其最适合的人选。朝廷派手上也有暴力工具,嘉诚公主的孪生妹妹——道姑,就是杀手组织的头头;田兴在军中又有威望,如果田季安不听话,朝廷派也可以通过暗杀或兵变搞定他。
夹在两派中间的田季安,年轻气盛,但没什么政治经验。他既不想归顺朝廷,又不想成为朝廷打击的出头鸟,他一方面盛情招待朝廷特使,一方面又与其他的藩镇暗通款曲。他流放了功高震主的田兴,自以为大权在握,却不知几派势力的绞杀令正在向他步步逼近……
四、聂隐娘的故事
聂隐娘的父亲聂锋是魏博老将,前任禁卫军总指挥,现任都虞侯(执法官,班子三号人物,仅次于节度使、节度副使),还是田季安的堂姑父。从其经历上看,是忠于田氏家族的,但其情感上,又偏向以嘉诚公主和田兴为代表的朝廷派(其妻田氏,曾任嘉诚公主的秘书,也是田兴的妹妹)。在魏博内部几派的斗争中,聂锋希望的,只是保护亲人、朋友的安全,维护魏博的稳定。
聂隐娘与田季安青梅竹马,但十岁时被嘉诚公主的孪生妹妹——道姑劫走,培养成职业杀手,看中的恰恰是她与田氏家族的亲戚关系。
道姑灌输给聂隐娘的是,因为藩镇割据,使得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只有杀掉这些独立的节度使,让国家重新统一,天下才能太平,所谓“杀一独夫贼子能救千百人”。
聂隐娘被派去杀掉田季安,因为自嘉诚公主死后,田季安越来越远离朝廷,已变成了“独夫贼子”。但她却下不了手,为什么,因为田季安是她的表兄,两人青梅竹马,嘉诚公主还曾为两人许亲,与嘉诚公主、田季安有关的一切,都是聂隐娘童年美好的回忆。
“大义”还是“亲情”,当聂隐娘犹豫时,母亲却告诉她,杀了田季安,也救不了天下,只会使魏博更加混乱,最后还是百姓遭殃,聂氏家族及其亲朋也难独善其身。后面的一系列刺杀行动,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没有什么政治派系的聂隐娘之父聂锋,差点就不明不白的被人活埋。
一个强大到要逼迫聂隐娘,亲手毁灭自己美好童年回忆的“大义”,最后居然被证明不过是为政治目的服务的“说辞”,可以想象聂隐娘心中的悲凉。她回到魏博后,又去看了田季安最后一眼(在此过程中顺手救了田季安的宠妾胡姬,因为这也是一个圈入政治漩涡的可怜人)。
最终,聂隐娘选择了护送磨镜少年返乡,北去新罗,所谓“英雄侠士尽归隐”,武功再高,大概最后也只能走上这条武侠小说主人公共同的归路。
五、其他人的故事
1、命运坎坷的嘉诚公主
嘉诚公主姐妹出生时,吐蕃军攻入长安,父皇仓皇出逃,姐妹俩被送入道观收养。吐蕃撤军后,嘉诚公主被接回,后出于政治目的远嫁魏博,其妹则留在道观学习武功,作为朝廷的杀人工具。
嘉诚公主离开长安时,皇兄唐德宗亲自送别,公主遣散所有侍从,只留下乳娘和一名老女带来魏博,以示与魏博共存亡之决心。
嘉诚公主教幼年聂隐娘古琴,说青鸾舞镜的故事:“国王得一青鸾,三年不鸣,有人谓,鸾见同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青鸾见影悲鸣,对镜终宵舞镜而死。”暗指自己从长安来到遥远魏博的命运。
皇兄唐德宗病死,皇侄唐顺宗继位一年后也病死,告哀使者来报,嘉诚公主悲痛欲绝,吐血而亡。
2、可怜又可悲的田季安
田季安一激动就流鼻血,还容易发烧,作为武将之后,身体状况似乎并不好,在魏博这个武人社会,难以服众。
议事厅会议,一干老将并不把年轻的节度使放在眼里,反而对田兴敬仰有加,田季安只能以大声咆哮、流放田兴体现自己的权威。
田季安明令妻子元氏及其家奴蒋士则不得对流放的田兴下手,田季安刚走,蒋士则就安排杀手伏击田兴。
元氏家族对田兴的两次暗杀,田季安全然不知,听到部下回报“田兴已到临清,聂锋已回府里”,便放心,足见其消息之闭塞。
得知元氏是杀死父亲的凶手,又欲谋杀宠妾胡姬,田季安只敢在元氏面前乱砍一通桌椅发泄,而元氏“并无惧色”。
整个影片中,田季安能够信得过、说说心里话的,只有身边的侍卫夏靖一人。
影片的最后,当朝廷派、藩镇派、其他藩镇派来的使者都在试图游说田季安之时,他心中想到的,却是十三年前嘉诚公主和聂隐娘的影像, 这是关于母亲和初恋的回忆。
六、尾声
剧中人物历史上的最终结局:
田季安:会见朝廷使者后不久,突然病死,其妻元氏及家奴蒋士则掌握了魏博大权。
元氏:作为外来人掌握大权,引起了魏博镇中朝廷派、藩镇派两派的共同不满,不久就发生兵变,元氏被废,蒋士则被杀,“素有威望”的田兴继任魏博节度使。
田兴:任魏博节度使后,归顺朝廷,被赐名“田弘正”,带领魏博军队帮助朝廷讨伐其他藩镇,颇有战功。后改任成德节度使,田弘正怕成德军不服,带两千魏博精兵作为护卫,但朝廷却迟迟不愿提供军饷,僵持半年,田弘正不得已遣返魏博军。魏博军刚走,成德军立刻哗变,田弘正及家属、部下三百余人一同遇害。
唐宪宗:即位以来对藩镇推行强硬政策,经过数年征战,终于使魏博、卢龙、成德、平卢、淮西等桀骜不逊的藩镇都臣服于朝廷,被誉为“中兴之主”。但仅一年后,唐宪宗因追求长生、服食金丹,变得精神失常、脾气暴躁,经常打骂、诛杀服侍他的宦官,不久就被宦官杀死。唐宪宗死后,朝廷对各大藩镇节度使来了个大调换,力图进一步加强控制力,不料各藩镇均发生兵变,朝廷委任的节度使或被杀、或被废、或叛变,一切又回到了原来藩镇割据的状态。
好吧,看来聂隐娘的选择是对的。
从戛纳回来到现在,还从其他角度写过几篇聂隐娘,严格说,这不是一篇影评,而更近似是关于这部电影的一个“导读”。尽管很多观点都有了改变,但最后还是把这最早写的一篇贴出来。今年戛纳很糟,幸好有侯导和他的《聂隐娘》,也幸好有《卡罗尔》。以至于一切的不如意,又都变得不重要了,就好像亲历了一个历史的时刻。
原文载于北青艺评
文/Peter Cat
侯导痴迷唐代已久,按他自己话说,“唐朝更前卫、不为传统所限,可以逃脱儒家的道德规范,视野其实更大更具现代感。”他大学时读唐人传奇,最喜《聂隐娘》一篇,就落下了念想。但又觉得是古装戏,准备起来恐需长年积淀,就想等年龄大一点再拍。可转眼间,人就老了,不拍不行。
所以,当沉稳镜头缓慢地推开了黑白的银幕,清风哧嚓着摇曳着山峦间的花树。此前甚嚣尘上的所有的噱头和传闻都烟消云散了,那个已经告别大银幕八年的侯孝贤又回来了。《刺客聂隐娘》——它不是商业片,也不是武侠片,亦不是历史剧,它只是一部纯粹的侯孝贤式的电影。淡到极致,重映千年。
适时正是安史之乱之后,各地藩镇的势力,与朝廷或消或长,其中最强的是“魏博” 藩镇。魏博大将聂锋(倪大红饰)之女隐娘(舒淇饰),十岁即被道姑嘉信公主(许芳宜饰)带走,被并训练成绝世刺客。十三年后返家,奉命要取青梅竹马的表兄——魏博藩主田季安(张震饰)的性命。而隐娘终不能斩断人伦之亲,又顾忌田季安诸子年幼,藩主死,其妻元氏(周韵饰)一族必趁虚而入,大乱天下,终究选择不杀。并在了结一切后,与负镜少年(妻夫木聪饰)飘然远去。
相比于裴铏笔下寥寥千字的唐代传奇,《刺客聂隐娘》剧作多易其稿,只留原作大概,却已然是个全新的故事。谢海盟在拍摄手记里把编剧过程喻为“造一座冰山”,银幕之上的形迹皆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功夫却都在水下,是隐而不见的一整代绝色大唐,也是侯孝贤一生光阴的托付。
众人皆知,少时孝贤有江湖气,按照朱天文说法,一双木屐、一条布短裤在大街小巷跑来跑去,浓眉一锁,自以为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时,好斗、好赌的阿孝咕在民风彪悍高雄城隍庙也算是个叫的出名号的小流氓。砸过铺子,进过局子。仗义江湖,他恁是把曹孟德名言倒过来念,引以为座右铭。就是这样一个“宁愿天下人负我,也不可我负天下人”的豪侠却随着光阴荏苒而愈发“恬淡”。到了晚年,真的要拍“武林”,却像个入定的老僧,把江湖气洗得一干二净。
乍看《刺客聂隐娘》,这哪里是武侠片!
先讲这个“武”字。虽说片中也有拳打脚踢,舞刀弄剑,但却招招见血见肉,纵使高手对决亦是十招之内见分晓,几个来回就胜败分明。没有任何特技,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动作,更没有险象环生之际突来救场的绝世武学。以长镜头、大远景独步世界影坛的侯导,即使拍摄打戏也少剪辑,无特写。一招一式,直奔主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不超离现实,全都落在实处。
再看这个“侠”字。如以“杀一独夫贼子而救千百人”来丈量刺杀田季安这一家国大义,隐娘自是“侠”女;而后因念及田季安诸子年幼,恐其身死而致魏博大乱,伤及黎民百姓而下不杀之心,同样也称得上是天下“侠”义。可隐娘的杀与不杀,以及与田季安之间青梅木马的情愫种种,却永远都藏在舒淇那张没有情绪的脸背后。一百分钟电影,隐娘对白只有寥寥数语。家国悲戚、儿女情长全都深埋胸中。乃至为嘉诚公主身死异乡而感怀流泪时,亦是用布帕蒙脸,闷声恸哭。侯孝贤心中的“侠”女终究着落在一个“隐”字上头。
就像在电影中,窈七(隐娘)总如一只飞鸟,轻着于高树之上,鸟瞰着表兄六郎(田季安)的府邸,眼底的“每一样景物,都是记忆”。而半个多世纪以前,少年阿孝咕闲来就跑去城隍庙,翻墙、踏树躲在高处偷吃芒果,也不着急下来,而是任由微风轻抚树杈,不动声色地俯瞰着眼底涌动的人流。就在那个时候,侯孝贤忽然感到时间停了下来,能有一个角度,看见他自己所身处的时间与空间,一种寂寞的心情涌上心头。侯导常说,日后会拍电影,多半要追溯自此。但直到拍完《小毕的故事》,朱天文丢给侯导一本《沈从文自传》,他才真正寻回这自童年起就埋下的镜头美学。这种“沈从文式”的视角,有一种胸襟,总是很远地俯视着世间发生的一切悲欢离合。很客观,但也很悲伤。侯导说,这是导演的视角,也正是他的眼里的人世江湖。
也正是从《风柜来的人》起,侯导的镜头开始变得很长,也很远。他总是轻栖在生活的高处,游刃在时间与空间之中,回望年少时的记忆(《风柜来的人》、《童年往事》、《恋恋风尘》),又重拾历史缝隙间的人世沧桑(《悲情城市》、《戏梦人生》、《好男好女》),悲恸却又超然的远望着在他江湖里挣扎的好男好女们(《南国再见,南国》、《千禧曼波》、《最好的时光》)。
在这个意义上,《刺客聂隐娘》在侯孝贤创作生涯里有几分特别,挤不进上述三个序列,但又有些接近《海上花》。只是十七年后再来“坎城”,他展开地不再是一把民国金纸褶扇;而是一轴氤氲的山水画卷。沈从文式远景镜头在日渐颓势的中唐山河间沉稳的摇移,像极了纳千山万水于纸墨方寸之间的青绿文人山水画。第一次,华人从光影的缝隙里寻回那遗失已久的古典美学,重铸了那掩埋在浮躁现代生活之下的仪式感。
《刺客聂隐娘》剧本第一稿是钟阿城写就的,他曾说,侯导的剪辑不求逻辑因果,不讲行为的完整性,却独强调整体质感,因而得了中国诗文并列法的神韵。例如“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三短句间并没有必然逻辑因果,但并置一处,荒莽的意象却不假多说,扑面而来。在这点上,《聂隐娘》无疑做到了极致。影片里有几场空镜,萦绕在我脑海,久久无法忘怀。彼时,隐娘在负镜少年帮助下救其父其舅于元氏乱贼之手,栖身于田舍农家疗伤以求自保。夕阳之下的农舍,背靠远山,鸡犬相闻,炊烟袅袅;远望过去,孩童啼笑打闹,正是陶渊明的诗境。翌日黎明,天色将晓,前有大河潺潺流淌,层峦青山相叠在后,孤岛寒树则独屹大河对岸,宛若林云山水,一派荒寒气象。忽有几个舞动的墨点,那是三两只寒鸦,一时振翅远飞,抖动的枝杈照旧在空气中发出细碎的回响。无外乎,舒淇会说,拍《聂隐娘》,其实就是在等——等风、等云、等鸟儿散去。侯导就这般细腻聆听着自然的回响。在这个谦和的山水画意的世界里,“人”仅是隐于古典画卷中的几个墨点,寥寥数笔写就,藏于山川大泽之间,是画家匆匆向凡尘投下的几粒米。
于是,《聂隐娘》中故事和人事既是如此这般的淡,好像不一而再三的反复看,就抓不住其中的深意和深情。可是却又忘不掉:忘不掉窈七口中古雅的念白,字字打在心头,皆是人世无常的悲凉;也忘不掉聂锋——倪大红的浓眉大眼,像极了阎立本《步辇图》里的唐人,笔笔皆是古意。而侯导,就像是把一生的江湖儿女情都落在了南台湾那风驰电掣的摩托轰鸣声里,那般浓的声响,那般浓的爱恨情仇,他都留给了最挚爱的南国。当时也还年轻气盛,心里一有委屈,也就横刀一提,枪一把,喊上高哥和扁头,一阵打打杀杀。也大概是曾经戾气太重,只一寻常委屈,就起赶尽杀绝之心。到了暮年,杀人如探囊取物这般方便时,反倒是化为了一个绝世女杀手,斩断不绝的都是人伦之亲,念念都是不杀之心。可这一浓一淡仍旧逃不出同一个江湖,就像李天禄在《悲情城市》里的话:“为什么当流氓?还不是为了维护整个庄子”。表面上是帮派情怀,骨子里却是儒家文化里的家国天下。
《刺客聂隐娘》行将结尾时有一场近景特写是故事大纲里原本没有的。如若不曾记错,这也是整部电影中唯一一个胸部以上特写。镜头里,隐娘袒露着一条胳臂,负镜少年端坐其后为她背伤敷药。隐娘若有所思,面容孤寂,沉吟道,昔时嘉诚公主从长安远嫁魏博,就像青鸾一样,死在陌土,没有同类。
隐娘口中所念是其幼时记忆——细雨暂歇,白牡丹盛开,似千堆雪。嘉诚公主端坐其间抚琴而念:“罽宾国国王得一青鸾,三年不鸣,有人谓,鸾见同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青鸾见影悲鸣,对镜终宵舞镜而死。”
侯导曾说,他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变,他拍电影,就是喜欢故事里那样一群人,因此批判不来,只能呈现出来,远远的冷静的看着他们,看他们在自己的人格和命运里挣扎,逃不掉的,一片苍凉。艺术这条路,也是一样,创作的时候,观众是不在的,搞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就只能一条道走到底,越走越深,到头来,都是一个人,没有同类。
电影节最后一天,我跑去看了第二遍《刺客聂隐娘》。出来的时候,万里晴空了两个礼拜的戛纳突然飘起些零星的小雨来。就着电影里的情绪,又想到这般绝世的电影却很可能拿不到金棕榈,心里就有些伤感。也大概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了,《聂隐娘》其实讲得是孤独,是青鸾舞镜:一个人身处琼楼玉宇,无人知,无人懂,只能踽踽独行。但孤独的又不止是,着于枝头的隐娘,深宅宫中的田季安。还是银幕背后的侯导。他一个人拍电影四十年,但是绝大多数时候却不被懂,只好对镜自舞。所以,侯导才说重要的是拍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自己做没做到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明白这个道理,又哪里会在乎得奖不得奖。
正如一个高士,登高而望,渺沧海之一粟,而前方正是津渡,水气凌空,苍茫烟波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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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首发于北青艺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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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电影手册》综评2015年戛纳:刀刃上的亚洲电影
本翻译首发于「深焦」(Deep Focus)
翻译/ 肖 颖
校对/ Peter Cat
【此处仅摘录评价聂隐娘部分】
全文见:
http://www.douban.com/note/506274404/不过亚洲电影人还是给我们带来了本届电影节最上乘的三部作品:除了黑泽清的《岸边之旅》以外,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的《爱在孔敬》(本期《电影手册》为此片另辟专文)和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也在众多入围电影中脱颖而出。后者甚至是获奖影片中唯一一部观众没看懂的。就像一种关注单元只能颁给黑泽清一样,主竞赛单元的最佳导演奖(*注:法语即为场面调度奖)非侯孝贤莫属,即使影片剧情时而难以理解。《刺客聂隐娘》是这位曾拍过《千禧曼波》的导演对纯正造型艺术的一次天才式地展示。这部在经费紧张,波折不断的情况下拍出的电影,凭借其形式上的美感横扫了主竞赛单元,使侯孝贤经过多年的沉寂后又重回巅峰。电影主要讲述一名重回家乡的女刺客奉命除掉自己青梅竹马恋人的故事。很明显,侯孝贤完全不屑于那种传统叙事结构,即毫无原创性地照搬武侠片中民间传说(总是脸谱化的侠义英雄和叛徒,讲的都是宫廷及绿林深处的阴谋)。他像雕琢一块珍贵的玉石一样拍这部电影:在这个让人惊叹的一小时四十分钟的剪辑里,女刺客的每个动作(无处不在的舒淇像只不露声色的猎豹隐藏在镜头深处或猛扑向她的猎物),每个镜头或场景都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导演在其中融注了他整个人生。
时间在影片中持续地被重铸:或是因那漫长的夜晚而悬滞(两位主角重逢时,伴随的敲鼓声让那个场景有一种催眠的意境),抑或因为一场暴风雨般的打斗被缩减成几个激烈的镜头而被穿透。片中最美的部分是几个远景,比如雾渐渐弥漫整个深谷,一个对话的场景变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片中所玩味的那种极度细致的感受,再次展现这位台湾大师超乎寻常的艺术敏感性:晚风轻拂房间的窗帘和薄纱引起的些许浮动,某个人物轻微颤动的脊梁骨,空气或光线的变化,在无声而又不可见的力量下的整个世界的呼吸,这一切构成了一曲在美学和运动上极致细腻的交响乐(导演实际上没有借助任何特技)。对于导演来说,拍这部电影除了是对他童年所浸渍的武侠文化致敬之外,更多的是要以自己的方式去还原这种类型片的精髓,追求那种最纯粹和神圣的境界。在这个叙事零星的电影中,气息的微弱起伏好像是唯一吸引导演的东西:《刺客聂隐娘》汲取的是一种至上的力量,只有同样追求最精细的感觉和情感的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才能在这届僵化的戛纳电影节中与他竞争。
看完电影,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出剧院,喧嚣的现代都市和电影里屏息静气的唐朝构成两个极端,有种时空踏错的感觉。南半球正是冬天,阳光不见温度的撒下来,就像片中舒淇不带表情的注视。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这是脑子里最先想到的评价。结尾聂隐娘护送老者和少年离开,人物在山峦田野中渐渐变成移动的蚂蚁,远眺有如沧海一粟——恰如一首以景结情、余音回响的唐诗。
《刺客聂隐娘》是侯孝贤七年磨一剑的武侠片,它将历史研作颜料,将唐人笔记裁为宣纸,用细腻的工笔和泼墨的写意同时作画,勾勒出了一个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并存的唐朝。片中一帛一幔无不逼真考究,寒林飞鸟古意盎然。像隐娘沐浴和胡姬旋舞,道具、场景、服饰、人物举止被还原得栩栩如生。舒淇饰演的聂隐娘低眉敛目,无论杀意还是感情波动都丝丝封于体内,举手投足间尽显刺客精魂。
这样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如果背后的投资能再多一点,如果时间能再长一点,如果故事能再说透一点,都绝对将开启武侠片的新作者时代。可惜,电影的叙事硬伤明显,譬如嫁入田家的嘉诚公主和化身道姑的嘉信公主之间的纠葛;田元氏和精精儿乃同一人的明暗身份;以及元、田、聂三家的权力纷争。对这些复杂诡谲的幕后故事,导演采取的做法是:一概不解释!——这就像一个已经非常深邃的房间,还要放上一道道屏风隔断,只会让景致变得愈加的幽暗。
说到底,《刺客聂隐娘》不是武侠片,而是侯孝贤,只是侯孝贤。它是导演将自己标志性的长、空、远和固定镜头放到武侠类型片里的一次尝试。它让武侠不再武侠,或者说让武侠成为了一件镂空雕花的器皿。它有着诗化的镜头语言,但在叙事上却漫不经心;它明明可以打得飞天遁地、撒豆成兵,却选择出手乍分乍合,如点水蜻蜓。它从头到脚都穿戴着导演的美学,呈现的是导演心中对那个朝代人、事、物的片片投影。
对《刺客聂隐娘》的观众来说,如果不能搭建合理预期,抱着看武侠娱乐片的心态走进电影院,那么多半只会扫兴而归。事实上和我同场的外国观众几乎全看傻眼——这些人大多只知道《英雄》和《卧虎藏龙》,以为来看的也是同一类型。坐在前排的金发小哥看完就跟旁边的男(性)友(人)说:“哇,我只听说这个导演很难懂,没想到这么难懂!%^&$%*!...”
不知道是否早有预感,侯孝贤在片中加入了一个“青鸾舞镜”的故事。青鸾三年而不鸣,有人提议:“尝闻鸾见类则鸣,何不悬镜以照之”?结果看见投影的青鸾奋而悲鸣,终宵舞镜而绝。为找到自己的同类,哪怕跳到天地无棱也在所不惜,这或许就是所有孤独从事电影创作的导演的内心写照。对侯孝贤来说,“懂”他的观众同样可遇而不可求;一旦求到,便可啼血。
电影外的青鸾是侯孝贤,电影内的青鸾是聂隐娘。这位女刺客茕茕行走于世间,唯一的陪伴是一枚羊角匕首。父母、师傅、指玦为婚的表哥,都被她拒之门外。她的孤独甚至体现在招式上,致胜一招往往是干净利落的割喉,如青空一线。有趣的是,最终被她认作“同类”的并不是与她同为女刺客的精精儿,而是一个质朴的异族磨镜少年。少年以磨镜为生,她以少年为镜,照见的是杀与不杀间谨守内心道德的规尺,是无论沾染多少血腥也不曾失却的柔情。当最后磨镜少年一路奔跑着跟村民说“我就知道她会回来”时,走在后面的聂隐娘露出了全片唯一的一次微笑。
此情可待不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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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聂隐娘》里那么多美景,看完也就忘记了。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虽然写得不好,但某种程度上来说,美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幔帘如何飘动,我并不在乎。我印象最深的一场戏是张震知道周韵派人用巫术毒害自己的爱姬,于是拔刀相向。这之前,周韵见他闯进来,就把孩子都喊过来,围在身边,以保周全。她不慌不乱,知道张震也不能怎样。张震发了一通火,砸了几个花瓶,愤懑离去。周韵坐着,既淡定又怅然若失,过了一会儿,她对下人说:“别跪了,把东西收拾收拾吧。”下人们就悉悉索索把花收拾了,留下一地的碎屑。生活还是要这样过,既无奈又好像很安心。这是侯孝贤最最擅长的了:在一个场景中,几乎无限又绵长的拍出人的生存状态和互相之间的关系。
但即使是这幕戏,放在这部电影里面也是不合适的。《刺客聂隐娘》是我最早在豆瓣标注“想看”的一部电影,我想象一个顶尖女刺客,在侯孝贤的电影中该有一种多么特别的气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看到却是一部充满了“妇人气质”的电影:当张震爱姬被害,他以为是聂隐娘所为,拔刀相向,隐娘一边隐忍格挡一边说“胡姬怀孕了”,看这段的时候我严重出戏,以为自己在看电视剧。
聂隐娘一身黑衣,身怀绝技,但她的情绪却是非常普通的,可以说是庸常的(原著中她非常跳脱)。你琢磨不出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本事很大之外。她沉默不开心,面无表情,却又情感非常泛滥。师傅让她去杀人,她回复说:“这个人有儿子,很可爱,不忍杀。”师傅说她:“剑术已成,却不能斩绝人伦”……于是又派她去刺杀自己的表哥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结果还是这样,不能杀。于是师傅又把差不多同样的意思重复了一遍。这种重复的来塑造同一个人的同一个特点:一个妇人之仁的厉害杀手,有什么意思呢?侯孝贤作为一个极其传统的台湾男人,对女人的理解也就是这样了,让人失望。
“青鸾照镜”、“一个人,没有同类”,被复述了两遍,矫情成分居多,电影中需要被说出来的就是不对的。聂隐娘很孤独,但并没有给人物留下什么塑造的空间,所以舒淇除了板着脸之外,也无法把握,像是一个行走的人形板。但谁又不孤独呢?周韵多么孤独啊,根本不需要说,不需要说她“青鸾照镜”,也不需要说她“一个人,没有同类”,她的状态那么清楚。再说了,孤独并不是什么值得大说特说的情感,尤其是一个山林中回来的刺客,孤独不是最无聊最低级的一种情感吗?而且把孤独用“独自”来呈现,真是最不孤独的了。
我最喜欢的台湾导演一直是杨德昌。在杨德昌去世之前,他也正在做武侠,但是以动画的形式。现在重看9分钟的《追风》,多么自由!画面古典,人物却说着台湾口语,根本不拘泥。少年不忍受辱,忽然展露功夫。那种少年风骨,百看不厌。
我真的非常想知道这个故事里到底是什么打动了侯孝贤,以至于他非要大费周章的拍出来。他说了很多,但从电影中你根本看不出来。对美感受力很强的人,或许被美的细节征服了,关于那些蝉鸣和风声,除此之外呢?当聂隐娘一个人在树林里,树的阴影在她脸上浮动,如果缺乏对这个人的感受和理解,这个镜头到底有多么动人呢?美学到底是不是一部电影的一切?
就当侯孝贤要拍一部自己的《聂隐娘》吧,一部入世的、被人伦所困的聂隐娘。但这样就要发挥他对真实的捕捉,不断的观察并且呈现这种观察。但你如何在一个刺客故事中呈现这种观察?《海上花》虽然是民国故事,但讲的男男女女,容易映照,原著也提供了足够的资料。而《聂隐娘》发生在遥远的过去,而且是在传说之中,导演要如何去观察一个传说?
也是一种反讽:侯孝贤这样努力捕捉真实的导演,最后拍出的竟然是一部剧照电影。即使当电影动起来的时候,也像是剧照在翻页。他努力的刻画剧中人的真实状态:他们从这边走到那边,怎么走,怎么停,怎么听,怎么看……道姑在雾气萦绕的山间一站好久……但这一切的根基却都是假的不是吗?导演汲汲以求普遍与真实,然而真实靠的却不是这些,真实来源于对人的理解,而他也无法从日常去真的理解一个传说中会幻术的刺客啊。简直就是水中捞月,最后呈现的是一种破碎。就像我一个朋友问道:“为什么不讲一个更奇特的故事来搭配这种电影语言呢?”为什么不更怪更洒脱一点呢?现在看的感觉就是:谜底配不上谜面。锦袍下面是棉被,不是虱子。
华语电影真的有全世界最好的观众。大师都明明白白说我是拿后脑勺示人了,观众还是真金白银的花了平均40的票价把影厅填的满满当当,全程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的受教育,吃爆米花都不好意思使劲嚼生怕旁边同样不敢喘气儿的是沉浸在电影里而自己的世俗打扰了人家。映毕,灯亮,大半观众伸懒腰,如释重负……
不是武侠片,而是侯孝贤。一个波谲云诡的故事本来可以拍得威亚满天飞,但侯孝贤选择使用最冷静和克制的电影语言,举手投足间就掀起了大唐的衣袂。既有工笔画的精致,又有写意画的留白,真的是其片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焉...(歪果仁表示集体看不懂,好开心~)
确实很无聊,但确实不难看。与其说是电影,不如说是一幅加了时间维度的画卷,或当作莫高窟内的连环叙事画。进博物馆感受一幅传世杰作之美,普通游客瞅上两眼便可大致体会,艺术爱好者观摩半时仍觉美不胜收,专业人士凝神半晌依然沉浸其中。而本片只瞅两眼显然没法瞅出好来,但这不是观众的错。【中华】
吾等汝久矣。一横一竖皆具唐风古韵,一动一静旨意青鸾舞镜。以静写动留白画外,琴瑟难觅坚守净土。都是一种大音希声的美。观影过程就像在现代语文课堂欣赏了一首古诗,也是一种曲高和寡的美。
比缓慢更缓慢,侯孝贤的世界里没有江湖和武侠,短小的刺客传奇在山水和宮帷间变成了永恒的隽永。韵味总是藏在画外,一段看不见聆听者的对话,一扇只能听见响动的门,被他反复读了两个月的《资治通鉴》亦融化在言语行谈间,变成不着痕迹的冰山一角。
很奇怪的观感 看了中段觉得被大量黑场和定卡弄得有些疲倦 可在最后又有种奇异的回味 大概也只有侯孝贤会这样拍武侠片了吧
不一样的唐朝,不一样的武侠,侯孝贤不仅在这两方面刷新了观众的固有思维认知模式,同时还让很多内地观众知道,原来电影还能这么拍,那种颗粒感就是传说中的胶片感。故事藏的很深,依旧有平易近人的戏剧元素,风格的隐和藏,适合这样一个无法考据还原生活细节的唐朝故事,极简其实很难。★★★★
这片很快会成为文青新神器,但我实在还是不喜欢。优势很明显,摄影如山水画般严谨留白,配上不肯松懈的长镜头及舞台剧般的鼓点,从视觉到听觉全面的美术立体化,但我并未如你们那样察觉到了非凡的禅意,台湾口音说文言文,全程我们得看英文字幕才知道说的什么,一切都太过火了。#戛纳电影节#
作为侯孝贤粉,给低分有负侯导;作为影迷,给高分有负电影。本着宁负侯导不负电影但又要给侯导留面子的态度,就给个2星吧。PS:影片嘈点太多难以尽吐,单说剧中演员张口就背古文这是在搞什么鬼?附庸风雅前请阿城天文等所谓文化人先把古语和古文、文言和白话、书面语和口语等概念的异同弄清楚再来。
侯孝贤已无意拍单纯的人事了。他拍的是人事散尽后的风景,风景看透后的世人。
#Cannes2015#和贾樟柯相反的是,侯孝贤拍出了一部只有中国人才能由里到外品得出美感的电影,在叙事上最简化【寥寥对白,表演痕迹极弱】,却在侯孝贤最擅长的固定镜头的内容和气韵上做到了最大化,外景极具山水画气质的镜头都美到让人窒息,内景构图颜色光影勾勒出了迷人的唐代风韵。武打戏简洁有力。
青鸾舞镜。《聂隐娘》讲得其实是孤独,一个人身处琼楼玉宇,无人知,无人懂,只能一条道走到底。孤独不仅是隐娘,也是田季安,也是侯导。如一幅“坐看云起时”的文人画,第一次,华人从光影的缝隙里寻回那遗失已久的古典美学与仪式。
戛纳刷了两遍,美学独树一帜,尽管也非尽善尽美。1.33的奇特比例,序场到正片的色彩转换,凌厉写实的武打动作,沉稳洗练的摄影风格,金碧辉煌的美术设计...侯孝贤用建筑构图,用山水写意,用风声抒怀,用蝉鸣作诗,不以戏剧冲突慰勉观众,而用长、空、固定、远景镜头写就一首气韵生动的侠义诗篇。
【2.5】成功绕过了原著精彩的各种脑洞部分,留下来代表导演个人色彩的留白。一帧接一帧的画面,有形无神。不是烂片,但衬不起巨匠之作。像是原著小说的一支饭制插曲,对,就是好多年前的网友剪辑同人视频。
扑面是唐朝的空气与时间,鼓声在暮色中响起的一刻有点忍不住眼泪,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打动了。经常不经意一转眼,视线落到画面外,都会被一堵墙壁截得一惊,仿佛从唐时被硬生生堵回了一所现代的剧院,空气骤变的突兀不适。唐诺说侯导的电影是名词与意境的罗列,像古诗,不要在里面用故事的逻辑找因果。
我要是因为你摄影震撼,服装道具漂亮就给你4星,我就太姑息你这糟烂剧本和幼稚的打斗场面了。和原著比自然是差远了,就算不比,这么多莫名其妙接不上的桥段最后就说了这么简单一件事?同一景别的打斗长镜头是拍几个短镜头之后硬生生接上的。结尾的音乐不错。
用小津的方式拍武侠,老头嫁女和侠士归隐都有无限人生的意蕴在,留白之外是透彻。但不算完美,山水意境什么的是蒙老外的,打斗戏那样拍除了不好看也没啥优点。剧本写得不够好,所谓文言台词跟《赤兔之死》比都差得远,某些台湾演员演得也是真差(没错张震说的就是你)。
反而想到的是《男神女神的罗曼史》。影片呈现的是一个写实的、想象中的大唐。精彩更多集中在视觉上,内景的贵族端庄与外景的自然风光鲜明对比。细节上各种出色,包括细微的音效。孤独的聂隐娘与她的小暧昧,影片本身也有着强烈的孤独感。实际上,影片可以更端着,更少台词,更多远景。那该多狂
打低分的人说听不惯台湾腔,可就是这些台湾腔拍出了好武侠好古风,而操着标准普通发腔调的创作者,却搞出了比软绵绵的台湾腔疲软得多的东西出来,糟践了所有人。
什么烂刺客,要杀杀,不杀滚,一趟两趟累不累。所有人都跟木头似的,既面瘫又不爱说话,瞎逼逼的机会都没有。服装布景摄影美有屁用,只讲情调韵味不给流畅剧情的都是耍流氓!剪辑师是哪里混进来的卧底,剪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简直难看哭了。我特么还就爱看轻功卓绝飞来飞去的武侠片。两星半。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