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

这是一部用桃色装点悲伤的电影。看完之后我沉默得要掉下眼泪。

《酒神小姐》

一位年逾60的老太太。腰身纤细，眉眼婉转。妆容精致，烫头讲究。日常私服都是少女款。

修身米色工装裤搭配牛仔夹克

驼色风衣搭配显瘦花色高领长袖

深蓝色牛仔套装搭配粉色运动鞋黑色贝雷帽，牛仔裤上还印着几朵可爱的白色小花

时尚、娇美、吸睛。只有回到家里。她卸掉了浓妆艳抹。露出满是皱纹的素颜，换上老太太朴实无华的着装。看上去，就像大院里奶奶，慈爱，亲和。

尤其是这一幕，她打开走失男孩的小书包。拿出儿童练习册仔细看着，像极了奶奶给小孙儿整理书包的模样。

她站街，为的是吸引路过公园有生理需求的老年男士颤巍巍递上一瓶宝佳适，小心翼翼地说，我会好好做的。

她叫素英。曾做过二战时期美国大兵的慰安妇。有过一个黑人混血孩子。孩子几个月大时被她送进了孤儿院。没有子女，没有工作。她只能利用她认知里，唯一能够“体面”谋生的方式——做性工作者。真的体面吗？素英站街时候的眼神是这样的。

这样的。

胆怯、羞愧、无奈、委屈。她被一个健身的大爷拒绝。大爷扔下一句很毒的话。甩手转身就走，像是避开瘟疫一样。

“原来是卖身的娘们啊。”素英赶忙用一只手把宝佳适挡住。脸上又一次流露出她站街时的胆怯和躲闪。

有道深渊，素英正逼着自己往里面跳。这样被拒绝、被鄙视、被唾弃的场景。她遇到过无数次。这个年龄的老太太。有的在家，尽享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有的在公园，舞剑散步跳广场舞。老太太有老太太的晚年生活，是岁月静好。素英没有。她已经两鬓斑白，行动迟缓。却日复一日地出现在公园，寻觅着可以为自己付钱的大爷们。

做这种工作，她的背包里满满当当装着各种“工具”。香烟、宝佳适、酒精、消毒液……

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患上了淋病。两次去医院就诊。从她脸上看不到什么情绪波澜。似乎得病，本是稀松平常。从被迫做慰安妇到现在。她经历了多少，她的人生又是怎样被“摧毁”的。

几十年时间里，每个熬不过去的夜晚，她睁眼到天亮。能睡着的夜晚，她被噩梦吓醒——我们有理由这样猜测。只是李在容的镜头温柔，把黑暗和梦魇抹掉了。

留下素英喜剧人般的人生拍给我们看。

震撼我的并不仅仅只是素英的工种。而是性服务老年群体之中依然有如此之大的市场。这里我不细讲，我想引出素英几位男性老友。

他们曾是素英的客户。现如今，他们也有了“可恨之人的可怜之处”。电影把视线聚焦到了三位大爷身上。第一位大爷，外号“宋零钱”。以前喜欢穿西装。对素英特别好。她一直都记得他。

宋大爷中风住进医院。身上插了各种管子，动弹不得。他精神状况很差，一见到素英就开始哭。

他说，我现在连决定自己生命的能力都没有了。当年，还是宋先生的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出手大方。而今，躺在素英面前，疏于护理的身体，散发出阵阵怪味，他流下眼泪，一遍遍跟素英说着“对不起”。

不是没有儿女，而是儿女远在美国，匆匆忙忙回来一趟，也是奔着料理后事。极度敷衍地看了一眼老父亲。

更绝的是，孙子孙女是从小美国长大的香蕉人。待人冷漠，来到爷爷病床前，说话用英文。

出现韩语字幕，因为女孩说的是英语。

《人间世》曾拍过类似的病例。大爷罹患脑梗住进ICU，妻子几年如一日地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照料老伴儿。或许，只是为了大爷仅存的一丝意识。

后来，我从一些医生录制的短视频中得知，到了你生命的最后关头，当你病重在床，垂垂老矣，奄奄一息，决定你生命的人，是你家属，而不是你自己。

宋大爷的悲惨，是自己病重在床，儿女却连他想要安乐死的心声都听不到，交给家属的生命决定权，他们抛开不管。

第二位大爷，钟秀。和男主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他们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称呼，男主称钟秀为“小子”。“来看看你死没死，小子”一见面就互怼，感情十分深厚。钟秀也毫不留情地怼回去：“还没死呢，小子。”

钟秀大爷和宋大爷相比，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虽可以自由行动，却无儿无女。每天，就是呆呆坐在破败筒子楼的走道里晒太阳，双目无神地望着远方，一坐，就是一天。眼巴巴看着太阳落山，这日复一日的轮转，似乎也在进行着他的生命倒计时。

钟秀大爷患有老年痴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老年痴呆可能导致的种种结果。钟秀大爷会忘记自己吃过药，总是吃完药之后继续吃，长此以往，他每天都会过量摄入药品。

有一种绝望是，你再也无法从一个绝望的老人的眼神里，看到一丝绝望。他自以为老年生活可以适应得很好，可在旁观者的眼里，他可怜到了连流一滴眼泪，都像是对对方的打扰。

第三位大爷，也是电影男主角，和素英最多对手戏的角色。他的际遇，在所有老人里面，是最好的，住得起高档酒店，这让永远只在，脏乱差的招待所服务的素英，大开眼界。

大爷虽然是退休的年纪，也没有闲着，做了花店的生意，有一笔遗产。

大爷身上的马甲是花店制服。

他无儿无女，妻子去世了，世界上已无至亲，大爷很悲观，害怕就这样独自死去。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和素英睡一觉的这个夜晚，他要吞下所有安眠药，这样死的时候，身边有人陪着。三个大爷，在素英面前，实现了心愿，离开了人世。尤其是第三个大爷，因为他的死，素英以谋财害命罪关进了监狱。

素英没有辩解，也没有反抗，只是弱弱地央求了一下，能不能春天去坐牢，因为冬天她怕冷。老人无助的眼神，与警察轻蔑的嘲笑，对比鲜明。

素英不是圣母，但她的每个举动都可称之为圣母。片名《酒神小姐》，英文片名《The Bacchus Lady》。酒神与Bacchus，指代的是罗马神话中的酒神，希腊神话中的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是古希腊色雷斯人，心目中的葡萄酒之神，布施欢乐与慈爱，推动古代社会文明，维护世界和平。从“酒神”引申而来的“酒神精神 ”，则更具有哲学意蕴。

周国平的文字里，酒神精神，是个人从痛苦和毁灭中获得与宇宙生命本体相融合的悲剧性陶醉。在尼采看来，酒神精神，是从生命的绝对无意义性中获得悲剧性陶醉。顾名思义，酒神和酒神精神，本身就是一种“醉态”，而这样的“醉态”伴随着巨大的牺牲和痛苦。

“酒神小姐”素英，她的牺牲和痛苦是什么？纵观一生，素英从少女时期，就开启了梦魇。战争背景下，她的肉体惨遭践踏，她生下一个孩子。因为种种原因，她无法陪伴他长大，只能送走。她的精神也遭受到了践踏。回想往事，素英仍然愧疚不已，她说，我会下地狱吧。

耿耿于怀了几十年，却不敢说一句，我才是受害者。步入老年，她很坚定地对外人说，我有个在国外上大学的儿子，等我供到儿子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就不做了。这份坚定的自欺欺人，她打算瞒多久？她确实有个儿子，可她在有生之年，已不可能与他相见，每一次的提起，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捅刀子？

她说她宁愿从事性服务，忍受大家的指指点点，死也不要捡瓶瓶罐罐过活。

后来，镜头真的给了一个拾荒老太太镜头。拾荒老太太满头白发、身材佝偻、步履蹒跚，全身皮肤衰老下垂，她无声地从角落里拾起废旧铁罐，塞进塑料袋里，推着废品经过时，素英和她对视上。

或许素英永远也不会明白，她的工作能让她在日常生活里“活色生香”，关起门来，却要做一辈子噩梦；拾荒老太在门外与垃圾为伍，内心却敞亮如扫地僧。又或许，职业真的分成三六九等，素英心里认为，她比拾荒老太“高级”。身份之苦，是她别无选择。

说完了痛苦，再来说说牺牲。这三个诀别画面，看得人心都揪起来。素英骨子里是个善良的人，却亲手结束了两个老人的生命，亲眼看着一个老人吞药自尽。

喂杀虫剂

推下悬崖

他吃了安眠药

这个坏人，让素英来当。素英是何等痛苦和绝望。她是刽子手么？不是，她是现代的酒神，她是酒神小姐。素英按照老人们的愿望，结束了老人们痛苦的晚年时光，她仅仅只充当了他们的工具，她在无意义中，在痛苦和毁灭中，创造了悲剧性的陶醉。

世俗眼光里，素英是社会边缘人，是性工作者，是谋财害命的嫌疑犯。所以，她要进监狱，素英酒神小姐的命运，要她的人生，以无人问津的悲剧收场。

这是一种唏嘘，是导演李在容用电影的手法，感叹一位历经风雨的老太太的命运。但同时，银幕外的观众透过素英视角，却看到了日益严峻的社会老龄化问题。素英最有共同语言的，都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从他们侃侃而谈的熟络中可以推断，他们是几十年的朋友，年轻时候的他们也是意气风发，有指点江山的勇气和体力。他们这群老年人，有性需求，喜欢互怼，美食，旅行，和年轻人一样，有着生活的欲望。

可是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世界只属于年轻人

我不禁在想，50年后，当我们这批90后00后，也要七老八十。我们也就成了未来的素英，未来的宋零钱，未来的钟秀，未来的花店大爷……也会有未来的拾荒老太太。我们现在对待社会老龄化的态度，将会成为未来后代们对待我们的态度。

总有新闻报道称，独居老人在家中孤独死去，直到尸臭味影响到邻居才被发现。

也有新闻报道，老人一个人在家里，总是冲着墙角的监视器说话，老人以为这样孙子孙女就能看到自己；

一位独居老太太，每天都会去家附近的网吧看电视剧，原因是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太无聊，每天都去，风雨无阻……

不断上升的离婚率，逐年攀升的单身率，都在暗示着什么，宅文化，一人食，未来，独居和孤独，将会成为常态。甚至网友们贴心地做了一张孤独等级1-10级，供大家对号入座。

表面上，独身成了年轻人时髦的生活方式，事实上是，互联网时代的社交模式，越来越将个体，框在一个个屏幕里，每个人，都变成一座孤岛，对友情、爱情，甚至亲情的依赖，正在逐渐降低。可我们有没有想过，不结婚成家，没有子孙后代，未来几十年后成为老年人的我们，会不会和影片中的人物类似，以醉态的悲剧收场？

虽说，每个人的生命，最终都将回归孤独，可在人口庞大的文明社会里，我们依然很希望，当我们生命走向尽头，即将打包收拾好各自人生，准备搭乘前往天堂的班车，身边能够有那么一个，两个人，看着自己慢慢离开这个世界，与今生告别。

我一直很喜欢韩国的电影，韩国在电影上总能把焦点聚集在社会中不太引人注目的问题上，老年人的性交易其实并不是很罕见的问题，哪怕在思想不是太开放的中国也有着一群由老年人所组成的性交易社会，我们大部分人对这种事情都“嗤之以鼻”主要是不太想承认老年人对性也有需求的现实

《酒神小姐》聚焦了两个我们常忽视的点，一个是老年性生活，另一个便是老年人对生活的无力，其实本应该是两个毫无相关的话题，但也确实是最真实最刺眼的存在，电影的出发点和聚焦之处都是我很感兴趣的，以小人物来展示大社会的现状，最大程度上维持了一个真实社会的状态，尤其在素英去看完瘫痪在床的老顾客的画面，一个曾经那么爱干净的人，最终连大小便都开始失禁，人生真的很短，时间也会渐渐的把人变成自己最不想看见的样子

老年性交易工作者，大小便失禁的老人，都不是大众眼中光彩的事物，但在这个冷峻的社会当中却成了彼此温暖和解脱的对象

看大了是韩国老年以及女性问题，看小了就是一个风俗女子的晚年生活。泪目了三次，分别是她了结友人的场景，她说：没人了解实情。作为“洋小姐”，大多女子都更愿意忘记那段记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但是她却一直这么活着，是她卑微龌蹉嘛？不是，她只是不愿靠捡破烂为生。但她遇见了以前的姐妹，还是有意的回避着那段记忆。所谓的朋友也都是自己的客人，在他们儿女的眼里，她就是骗钱的老太婆。

她痛恨自己是个坏女人，将年幼的孩子送去寄养，以至于在炸鸡店看见一位混血美国人时，她都望的出神。在医院带回了民浩，家境贫寒却一直以最好的饭菜招待。要说她是活该，倒不如认为这一切都是自我的对待。最后，因为谋杀被逮捕，她只是问了一句“不知最近监狱的小菜是什么？至少会管我三餐对吧。” 对于我来说，她不是什么风尘女子，也不是慈悲的观音，她就是爱穿牛仔的女人。

尹汝贞的表演是天真的，常常一副茫然无措的神情。

可她却被当作裁夺生死的神来求助，介入了老朋友们的生死。

她在想什么？没人问她，她也从未说过。她正是题中的“酒神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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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神，关于放纵与自由。

酒神小姐如何平衡生活的秩序与理性？

她从不评论顾客，时隔多年仍念着他们的“好”，提起短暂同居过的黑人士兵，也不置可否。交给她四万韩币，她便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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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神小姐似乎对生活没什么抱怨的，纤小的背影宛如少女，眼神或悲伤或感激，总是亮亮的。

可是，眉眼骗不了人。

她常常皱着的眉头，流露了她苦难一生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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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神小姐也是市侩的，狡猾而自傲的。看她，打败敌人时，猎物到手时，多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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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已离开，鬼在狂欢，而人们在纠缠。谁生错血脉，谁长错色彩，谁梦错了期待。”

老无所依的老人们，没有诸神，却在人间盲目地徘徊，等待有一天鼓起勇气，结束这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