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爱成瘾

《女性瘾者》有这么个惊世骇俗的名字，自诞生起便免不了许多引人注目的噱头，被称为“丹麦疯子”的狂人导演冯提尔、大量真实裸露的性器官、反道德反伦理的sexual openness剧情……尽管这部电影严肃地探讨了诸多宏大命题，但看完整部电影，真正让我记住的，却是年幼的joe拉着父亲的手，仰头看着枝叶葱郁的白蜡树的样子——那也是关于“爱”最初的样子。抛开女权主义、性本能原罪、反基督宗教观等充满争议的外衣后，《女性瘾者》这部电影要讲述的故事，其实仍然离不开“爱”这个字。 1.美丽的父亲 在《女性瘾者》中，父亲毫无疑问是joe混乱世界中唯一的净土，是joe眼中唯一美丽的形象。是的，“美丽”，joe讨厌女性化的男人，却用“美丽”来形容自己的父亲，母亲在joe口中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婊子。那是因为，父亲在joe的成长中同时承担了父亲形象和母亲形象，也是“爱”唯一的化身，而“爱”本身就是不分性别的。影片第一章的回忆中，joe的母亲呵责joe在厕所里呆得太久，joe的父亲却反对她的呵责；joe的父亲戴着围裙在做饭，joe的母亲却在百无聊赖地玩扑克接龙——与男权社会中冷酷、严肃的父亲形象相反，joe的父亲在这个家庭中展现出更多温柔的特质。因此joe一开始就明确说出“我爱我的父亲”，这也是全片点题的一句话。 除了承担父亲与母亲的双重形象之外，joe的父亲还是这个家庭里唯一没有放弃joe的人。joe自两岁起就意识到自己的“恶”，过于发达的性欲使她迫切想要了解自己的身体。joe偷看了父亲的医学解剖书，在其中找到关于阴道的章节并津津有味地研究，其实父亲早已站在门边，看到了她的一切行为。身为医生，他发现了joe的异常，但他并没有点破joe，也没有责骂joe。他更愿意带她去了解自然的常理，告诉她春夏秋冬与树木荣枯。他渴望joe了解常理，回归常理，然而更重要的是，他爱着joe，他希望joe明白，这个世界上万物本不相同，承受着肉身之重的灵魂，也会因此扭曲成不同的样子。但这就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灵魂，这不是罪恶，只是真实。 尽管年幼的joe没有理解父亲的话，但成年后深陷于混乱性关系中的joe，却依然能够从父亲带她收集的树叶小册子中获得平静，这是父亲给予她爱的礼物，也是她在世间唯一的庇护。 尤为让人感动的是，在临死前，父亲仍称呼她为“我美丽的小女儿”，而joe也从公园中找到白蜡树枝，带给父亲最后的安宁。对于父亲来说，无论joe有多么与众不同的灵魂，是正常生长还是扭曲了模样，在他眼中joe永远都是美丽的孩子；而在joe眼中，即使落尽所有生命的叶片，父亲的灵魂仍然像白蜡树的枝条一样，宽厚、坚实、美丽。 2.孤独的父亲 joe的父亲很孤独，尽管他拥有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女儿，中产阶级式的幸福家庭，但这一切都是假象。在joe的回忆中，父亲总是带她去森林里散步，成年后的joe在感到连性也无法排解的孤独时，也一次又一次地踏入森林中散步，就像父亲那样——可以说，joe复制了父亲的行为模式，而joe的行为模式更反衬出父亲的孤独。 joe父亲最大的孤独感来源于，他终其一生都在渴望得不到的爱情，也就是，他终其一生都没有被他的妻子爱过。《女性瘾者》对于joe母亲的刻画寥寥无几，但哪怕在这稀少的镜头中，我们也不难看出，她并不爱joe的父亲。一个连丈夫入院临死前都没有去探望过的妻子，怎么可能爱着自己的丈夫呢？而joe的父亲给出的解释是：“我们已经在家里道别过了。” joe的母亲叫katherine，这里有一个很巧合的形象，《呼啸山庄》的女主人公也叫katherine，任性、自私、无情，虽然与贵公子linton结婚却从未爱过Linton，但linton却至死爱着katherine。 joe的父亲终其一生也都在爱着Katherine。当joe说母亲是个婊子时，他再三为她辩护：“不，不是，你不明白她。”；在谵妄症发作中，他撕心裂肺呼唤她的名字“K”；直到死他也从未恨过她，在家里与她道别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他死得那么孤独，没有亲朋好友的陪伴，没有妻子的探望，只有冷静地注射安定剂的医生、麻木处理他排泄物的护工、注视他大小便失禁的女儿。 joe毫无疑问是理解这种孤独的。面对父亲的遗体高潮，看似荒谬，实则悲哀——世界上唯一理解她的人死去了，高潮也成为无言的痛哭。 3,家庭关系 joe2岁起就意识到自己的性欲，她认为这是原罪。更值得探究的是，2岁的她为何会如此强烈地意识到性欲的存在。 根据弗洛伊德（不可避免地要提弗洛伊德）的理论，2岁的儿童正处于肛门期。这一阶段的孩子渴望得到控制自己便溺的权利，而对于总是苛责的母亲显然没有给予她这个权利。joe在厕所中与女伴玩耍时，joe的母亲在门外敲门让她快点出来，joe则急急忙忙地收拾“游戏场”，还故意让马桶发出水声，可见这并不是母亲第一次控制joe的“便溺权”，父亲“别管她了”这句话也侧面反衬了这种控制。 严厉的母亲、宽容的父亲、父母之间的冷淡关系使joe对爱的渴望变成了对性的渴望，又变成以性作为反对爱的武器——这实际上是对父母名存实亡婚姻的控诉。joe的朋友在秘密俱乐部里对joe说“爱是性最大的秘密武器”，joe抽身离去表示不屑。joe的父母之间存在性关系，但不存在爱，因此joe也就不再相信爱了。 一个看似完整的家庭，没有爱的存在，只不过是空壳而已；一段看似激情的性关系，没有爱的存在，只不过是空虚而已。成年后的joe，在面对乌玛瑟曼饰演的捉奸原配时，冷静地说：“这是一个误会，我并不想伤害你们”。这句话真诚却又刻薄，没有爱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父亲抛家弃子出轨，原配也拉上三个小孩来当垫背，她嘲讽的是那些以爱为名，却毫不在乎孩子的父母。 4.与jerome 毫无疑问，joe是爱着jerome的。15岁为什么要选择jerome破处？因为他的双手很漂亮？这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jerome是她的初恋，是她第一次爱上的人。但这一点，joe直到很久以后才承认。 jerome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以为joe找他破处不过是当时流行的叛逆游戏，而他又是个心大的少年。他用3+5的方法，程式化地结束了joe的处女生涯。3+5是完美的斐波数列，但是joe却没有感到完美，因为在jerome的3+5中，她没有感受到爱的存在。她第一次寻找爱的尝试失败了，这比jerome的秒射更令她挫败。 正如带领joe玩性游戏的女孩说，为什么要跟同一个男孩上三次床，因为这已经达成了一种关系，不仅是性关系，更是爱的关系。当年在火车上疯狂撩人的同伴已重回正轨，joe却从此走向万劫不复。她说“我唯一的罪恶是想在日落光线中捕捉到更多色彩”，任何一句话，都有能指和所指两层意思，那么她真正想要捕捉的是什么？ 我想，大概就是万劫不复，陷入黑暗之前，捉摸不定的爱吧。 5.回到父亲 joe的父亲死了，jerome却回到了joe的身边。在《女性瘾者2》中，他们组建起一个家庭，但事情并没有向好的方向发展，而是变得更糟。正如《泰坦尼克号》的续集是《革命之路》，真正放开的那刻，也就是真正结束的那刻。jerome包容joe的性瘾，但本质上仍是像joe开头对教授说的那样“你不明白”，jerome从未真正理解过joe凌厉、怪异、扭曲却又真实存在的灵魂。 当然，理解这样一个灵魂太难了，joe是荒原上的枯树，父亲死了，她的叶片也跟着脱落了，真正的灵魂就此袒露出来。她从jerome身上感受不到性快感，就疯狂寻找别的男人。是因为经历太多，所以失去了性快感吗？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父亲的死，使她失去了唯一的爱，而爱的本质是“理解”。“理解”是一种共情，若是joe的父母能够相互理解，爱也就产生了；若是joe的母亲能够理解joe，爱也就产生了；若是jerome能理解joe，爱也就产生了……但纵观全片，即使joe对教授说了那么多，教授也并不理解joe，反而试图强暴她。 joe拿起枪杀死了教授，她反抗的是男权吗？ 也许，她反抗的正是“不理解”本身。 小时候我一遍又一遍看《呼啸山庄》，觉得katherine和heathcliff之间的爱才是“爱”，生死相随；长大后再看，却幡然怅悟linton的爱才是“爱”，包容所有。katherine总说她和heathcliff有相同的灵魂，但他们却无法互相理解；linton和katherine截然相反，但他包容着她，理解着她，抚养他们的孩子长大。 这种“爱”恐怕早已超越爱情本身。 joe的父亲，一个没有得到过爱的人，竭尽可能地呵护着joe，理解着joe，如白蜡树一样庇护着她。世间多少亲子关系，亦不能如此。 《星际穿越》里，安妮海瑟薇说了一段很俗的台词，大意是“爱”是超验的存在，指引我们在宇宙中做出选择。 那么，“爱”本身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回到《女性瘾者》的最初，joe的父亲指着白蜡树对joe说，冬天白蜡树的枝条会长出黑色的手指，在叶片落尽以后，靠着树枝的样子，就能把白蜡树分辨出来。这个故事听起来很不科学，但joe一直记了很久，直到父亲临死前还撒娇着让父亲给她讲白蜡树的故事。 所以，爱应该是，剥落了所有外壳之后，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更高级的理解，哪怕它们截然不同。即使没有灵魂能理解自己，那么，自己也一定要理解自己，因为灵魂本就各不相同。 关于寻找白蜡树的方法，就是父亲教给joe寻找爱的方法，如果现实中存在joe，我希望她们能够凭着这种方法，走出无止境的斐波数列。 （本文禁止转载）

5 #导剪版 以Rammstein的führe mich（引导/驾驭我）作首，知识分子老白男与女性瘾者展开对话。Seligman接连抛出知识点，似引导似试探，似教化似卖弄；Joe以之为出发点讲述自己的不可信故事，似坦诚似戏言，似顺从似回击。一个个章节恰是两人交锋的不同回合，第一个回合后双方才正式介绍自己的名字。 第一部的叙述故事中完成了圆满的反讽式戏剧闭环。欲望伴身如天赋如诅咒，从初尝禁果到游戏男人间，建立完全屈服于欲望的信仰后又收到以爱佐性的little tip。排布好与性瘾共存的严格生活schedule后直面自己破坏了一个家庭的后果（乌玛瑟曼亮爆了），深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角色互换如婴儿般失禁，欲望仍不止涌出。一幕幕看似戏剧高潮的对于欲望的挑战全部失败，没有什么能抑制住吗？初恋之爱骤然关上了欲望的阀门，第一部也戛然而止。 ppt风格教学的概念介绍形式下整部影片甚至也是严谨地以介绍nymphomaniac定义开始。 再以führe mich作结，以后驾驭我的是欲望还是爱?